('
苏臻把玻璃砸了之后,被挪到了隔壁的房间,还特别运气好地升级到了一个情侣套房。来修房间的师傅骂骂咧咧,值班的大堂经理也骂骂咧咧,住宿费和伙食费,再加上更换玻璃的费用加在一块儿,全都报给了老板。苏砚棠一回到学校,东西还没放下,先收到了经理要求报销的电子发票。
苏臻这一个月住酒店的费用,再加上毁坏公共设备的钱加在一块,小二十万一下子就没了。
苏砚棠的火一下子冒了上来。他怒气冲冲地报销,一边报账一边生闷气,住着他的房子还花他的钱,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感情之前那么节约全是因为签了借条,没有借条之后苏臻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反正也不用自己花钱,可劲儿折腾。
在苏砚棠回到学校后不久,苏臻见到了周琰。周琰亲自来接他,夙鸣为了防止他们两个打起来,执意跟他来到这里。
“在这里待得很闷吧?想不想出去?”周琰的对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苏臻问:“去哪儿?”
周琰笑眯眯地回答:“去情报部喝茶。”
苏臻:“……”
他就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但他还是非常顺从地跟周琰走了。他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即便是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他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
出了酒店大门,淡蓝色的滤镜消失,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晴天。
阳光很刺眼,生活的喧嚣声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入,各种各样的气味飘来,苏臻在短暂的几秒钟内,迅速恢复了对生活的知觉,随后他被请上了一辆丰田,丰田朝城郊开去。
周琰跟他并排坐在后座,苏臻再次感觉到了那种无形之中的压力。
“你要喝水吗?”周琰尽量表现得友好,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他是来抓人的这个事实,所以苏臻很难领他的情。
苏臻只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接过矿泉水,然后朝窗外看去。
把他们送到情报部大楼,夙鸣才回去,并且要周琰早点回来吃晚饭。
情报部门的大楼在城郊,苏臻两年前来过,那时候这里还是个小小的两层实验室,他来这里做过兽化情况的检测。没想到两年后这里摇身一变,已经出乎意外地变成了一栋大楼。
周围附近一大片地也修建得很整洁,不用猜也是情报部的地盘,不远处是一大片农田,一大群狼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谁看了不夸一句新农村建设搞得好。
苏臻走进情报部的大楼,一楼大厅里白天没什么人,他们直接通电梯到了十层,被带到了某个特殊的白房间里。
虽然小破实验室已经改头换面变成大楼了,但苏臻属于二进宫,还是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熟悉地要他接受检查,所以他全程表现得很配合。
苏臻觉得自己是来这里应聘的,因为检查的流程跟应聘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开始拿到三套卷子,上面全部都是测试题,要他回答。苏臻好久没码字了,一提笔差点忘字,写字都写不顺,好不容易等他哐哧哐哧地写完三大张卷子。一个小时之后周琰亲自拿着卷子对他进行了第二轮面试,苏臻回答完他的所有问题,差点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出面试结果?
“什么时候出检测结果?”苏臻问。
“很快,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苏臻猝不及防地再问。
周琰惊讶地抬起头。
“你们会把结果先告诉我,还是先去通知他?”
苏臻平静地说:“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他看到周琰有点犹豫,似乎并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
“能不能先让我知道?”苏臻嘴角浅淡地勾起一个笑容,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因此感到笑容有些僵硬。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们知道我哪里出了问题,请你们告诉我,拜托了。”
“会的。”
苏臻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这栋大楼里有住的地方,苏臻就在这里住着等结果。周琰倒是没有把他看起来,允许他四处走动,所以苏臻傍晚的时候去农田里转了一圈。
他看着金色的夕阳一点点落下,然后一片深邃的蓝色追赶上来,像温柔的拥抱,把金色的光搂在怀中。狼鸣在他四周低沉地响起,带着与这个季节不符的秋天的忧伤。远处的路上有卡车开过,因此地面轻微地震荡起来,然后化作一阵风吹开了。
天底下美好的乡野都是相似的,都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对故乡的迷恋。
苏臻问自己,到底哪里才是他的归宿?
还是像他这样面临审判的人,没有资格渴望家园。
那份报告的结果,出来的时间比苏臻预计的还要长。
之前苏臻说希望周琰尽快告诉他结果,他想有个心理准备。当周琰看到报告的那一刻,他感觉最需要做心理准备的是他自己。他虽然之前隐隐有预料,但他还是觉得这个
', ' ')('结果,无论对当事人,还是苏砚棠,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周琰放下报告,立即从网上买了一本《说服的艺术》,这本书的封面大写着“把丑化说自然,说得他人高兴听”,然后放在床头供了起来,准备保平安。
苏砚棠那天隐隐觉得不安,果然在傍晚的时候,他接到了周琰的电话。
“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等等,先让我上完晚上的课。”苏砚棠心里咯噔一声,周琰还什么都没说,他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他心神不定地上完课,在校园里胡乱打转,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没想到周琰掐着时间,一下课就回拨过来,这是铁了心今天不让他睡。
“我先说好消息。”周琰此时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手里捏着《说服的艺术》,表情极其严肃,语速飞快,“我对他进行了完善的人格测试,苏臻全程非常配合我们的检测,因此你可以不用怀疑他弄虚作假。根据报告显示,他的人格各项指数都达标,并没有反社会和暴力倾向,也没有精神疾病。”
“但是?”苏砚棠知道这种铺垫一定是为了后面那句转折。
“但是……”周琰深深地呼吸,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有缺陷,他是超标了。萨德指数和马索克指数偏离了正常数值,这两项数值严重高于正常人的数值。”
苏砚棠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萨德:控制者,施暴者;马索克:被操控者,被凌辱者。
“也就是说,他同时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被控制的可能性,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攻击你,但同时不抗拒被抓。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倾向,但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以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认为这是由于……”
苏砚棠觉得四周变得很安静,他好像一瞬间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喧闹,他抓着手机,感到手机由于他的手在颤抖,轻轻晃动起来。
“呃……”周琰话说到一半,问,“你在听我说吗?”
苏砚棠的声音极其平静,但说不出的怪异:“你说。”
“我认为这个情况,跟他的性取向有关系。”
周琰说完这句话,突然扔掉手上《说服的艺术》,他双手抓着手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说:“我说完这个事情你千万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冷静,一定要冷静!”
苏砚棠久久地不说话,他感觉心脏已经要跳出胸口。
“他的性取向是狩猎。”
只有杀戮,撕碎猎物,才能感受到纯粹的,至高无上的快乐。
周琰沉声说:“这跟他的本能有关系,你知道他是赤豹。在进入青春期之后,自然而然地会出现一些跟别人不太一样的情况。所以他才能那么快地锁定兽化病人,能比狼人更加敏锐,因为本能反应,总是要比分析判断更快。”
苏砚棠淡淡地开口,“不是挺好的吗?你那儿还要不要人,让他给你打工得了。”
周琰顿了顿,突然说:“所以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他非常非常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得到,哪怕只能采用最极端的方式,你能明白这种表达方式吗?”
第一次面对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人,谁也不能冷静地运筹帷幄,谁也都是慌慌张张的。
那些在课上当着老师的面,羞红了脸传纸条的满心欢喜;那些在路上拦着喜欢的人,把情书塞在那人手里,然后转头就跑的青涩;还有不顾一切深夜在宿舍楼下大喊大叫,不惜被泼水的勇敢。
苏砚棠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画面。但此时此刻,他站在教学楼下。大楼的灯辉煌无比地亮着;身边无数年轻人飞驰而过,他听到无数欢声笑语在他耳边响起,然后又快速消失,他好像一下子来到了夏秋之交,感到心中一点酸酸甜甜的感觉,混合着苦涩,翻涌起来。
他是喜欢我的!苏砚棠感觉自己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感到有一点骄傲,一点得意,还有铺天盖地的绝望。
这原本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
“所以,是不是我只有跟他断绝来往这一条路可以选了?”苏砚棠轻声问,“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上。”
“我的确建议你们暂时不要见面。”周琰声音放缓,用温柔的语气劝他,“如果你们要见面,也必须有其他人在场,保证安全。”
“他自己知道吗?”
苏砚棠感觉到寒冷,打了一个寒颤。
“知道,在告诉你之前,我先告诉他结果了。”
周琰的声音低沉下去:“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但是他不后悔。”
“但是你知道,现在最麻烦的问题是什么吗?”
周琰咳了一声,缓缓地说:“是他不可能找到你的替代品。他没有人格问题,不会蓄意杀人。对于普通野兽的兴趣也不明显,至少现在他觉得已经索然无味;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理想的……猎物。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被本能逼疯,或者死
', ' ')('在牢狱中。”
“有没有什么办法?”苏砚棠觉得在出事之前,他先会因为无法接受这一切疯掉。
“他请求我们想办法扼杀他的天性。”
“不要!”苏砚棠惊慌地说,“别这样对他!”
“我没有答应,之后也不会答应的。”周琰让他放心,只是他也觉得绝望笼罩在身上,“但是,跟他在一起,你会死;跟他断绝关系,他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要不你俩当一辈子好朋友?”周琰试探性地出馊主意,“就是那种睡一张床也没事,衣服裤子换着穿的好朋友?”
苏砚棠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让我想想。”
他挂掉了电话,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席卷了全身。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园,走回教师宿舍的,他的记忆里塞满了那个少年,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一切都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眼前,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时间,他没来得及好好珍惜,就这样飞快地消逝了。
这是苏砚棠人生中,最难过的一晚上。他一个多月之前以为,受伤已经是最难以接受的事,但他那时感到的痛苦,远不及这一夜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爱而不得会痛苦,分道扬镳会痛苦,藕断丝连也同样痛苦。苏砚棠想了一整晚,能不能当一辈子正人君子,就这样保护这个少年,把满心的喜欢削弱成三分的甜,就这样跟他当一辈子朋友。他越想越觉得绝望,越想越去见苏臻,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剜心刻骨地思念一个人。
苏臻在得知自己的问题之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这个时候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而是苏砚棠知道这一切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迫不及待地问周琰:“你告诉他了吗?”
周琰觉得压力很大,两个人关系出问题,把他挤在中间,他无法公事公办分析情况,但他又实在是不适合担任老娘舅的工作。
周琰硬着头皮回答:“我说了。”
“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抱歉,我也不知道。”
苏臻露出了一个满意且嘲讽的笑容。他再次感到遗憾,没能看到苏砚棠得知消息一瞬间的表情。他想知道那个表情里,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心疼。
哪怕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