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还记得就是他,自己才会被抓住。受尽屈辱的被人吊起来毒打,全都拜他所赐。
看莫尘瞪著自己的样子像能吃人一样,陈三却不在意的扯著嘴角,“早上来的时候我就看你细皮嫩r的,不像穷人家出来的。也难怪你受不了这种气,从来只有你打别人的份吧?”
莫尘还是恨恨的瞪著他。
他不懂这些人到底都是怎麽想的,难道就因为力气比别人大就可以欺负别人麽?在老宅,莫尘是这一辈最大的,又是师傅师叔最疼爱的。他天生是练气的奇材,甚至异能比某些师叔辈的更强,难道他就可以随便打骂比他弱的师叔?
“臭小子,你别不识好歹!碰上三哥算你的运气,换了别的大哥,谁来管你的死活?更别说花钱替你去赔罪,请那些监工喝酒了。”
莫尘一愣,望著陈三的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我知道你记恨我什麽。不过你既然落迫到了这里,就要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些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你越是不服气,别人就越是要把你打到服为止。何苦呢?别说你连我都打不过,就算能打过我,这码头的老大还能让你翻上天去?真闹到把那种人招来了,直接把你杀了,江里一扔就了事了。你以为真会有人查、有人替你伸冤?别傻了。”
“那就、这、样,任人、欺负?”
陈三的眼神刹时变得很沈,很沈很沈,“到了这,就别把自己当人。”
“没错!到了这,你们就是群狗!”
夜色中,忽然传来一声女人鄙夷的说话。
好熟的香味……莫尘努力的抬著头,朝说话的那个方向望去。
依然是一身浅色的旗袍,包裹住凹凸有致的绝妙身材。一条贵气的黄色锦缎披肩围住香肩,脚下一双镜子般!亮的皮鞋。
是她!
突然间,莫尘不知道自己哪儿冒出来的力气,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快的就像疯了一样,就连半睁著的眼睛也顿时放亮了起来。
拢著挡风的披肩,白荷缓步的走了过来。月色下那张脸上已经没了泪痕,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带著高傲的微笑。
看她过来,几个人恭敬的叫到,“白小姐。”
白荷低头看了他眼,绝美得脸旦映在莫尘的眼中,迷得他三魂七魄全都离了窍。
她还记得我麽?会认出我麽?
期待著那张红润的小嘴中会说出什麽,莫尘似是著了魔般的盯著她看。
“老张,给他两块大洋,叫他明天不用来了。”
什……
完全料想不到的话,让莫尘一瞬间震愣在那。
说完话,白荷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转身踩著高跟鞋就走了。
“等等,不要走!”
用力的伸著手,他却只能看著那个背影越走越远。
身上突然有什麽东西落下,莫尘一愣。两块大洋冰凉的躺在身上,借著月色泛著同样清冷的银白。
直到张管事也走远,陈三才帮莫尘收起了大洋,扶他坐了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莫尘却用力抓住了陈三,“她是谁?”
陈三看他刚刚的样子,哪有不知道他想什麽的。沈声警告到,“那是杜家小姐,不是你这种人能痴心妄想的。”
痴心?妄想?
莫尘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会换来这样的一句话。
看他怔楞著还是不开窍的样子,陈三接著到,“自己什麽身份你还不明白的话,刚刚她的话你总该听得明白吧?”
他们只是群狗。
尖刻的话突然刺的莫尘难以忍受的痛。这一天的屈辱,这一身的鞭伤,都在这一句话下更加的煎熬起来。
“拿著钱,在家养两天伤。再找到事做,别再这麽冲动了。”一边劝著莫尘,陈三一边扶他站了起来。
“我不走!”
一听这话,陈三直接把他扔地上了,“不走?你以为不走以後会有你的好日子过?今天他们乐够了,才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把你放下来。等明天上了工,他们照样再把你吊起来折腾。你命有多硬?硬得过石头麽?就算你命比石头硬,跟他们这样死磕能有你什麽好处?”
莫尘只是攥紧了拳头,不吭声。
看他这样,陈三沈声到,“难道你舍不得杜家小姐?别做你的大头梦了!就算别家的小姐你还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只有她你是想都不用想的。”
“为什麽?”
见他果然是舍不得白荷,陈三气就不打一处来,“你长相好,做个小白脸别家小姐说不定还能看上你。但是她是杜家的小姐,我们却管她叫白小姐,你还不懂麽?”
杜家的小姐,白小姐?
“她是杜谦风的女人,不是什麽清白的大小姐。”
杜谦风的女人?
一句话,就像桶冰水当头泼了下来,整个人都闷了。
尘中白荷(五)
是啊!这麽美的人儿,就像画的一般,怎麽可能没有人喜欢?可是心里一阵阵的酸苦,就像吃了个不知道什麽滋味的果子。
喃喃的,莫尘觉得自己声音都透著股酸苦的味道,“他们,就快要成亲了麽?”
“成亲?”众人像是听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话,一个个都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杜太太倒是有,可不是她!她只是杜谦风养在外面的女人,连小老婆都算不上。”
出乎预料的话让莫尘难以至信的睁大了眼。
陈三有点怪他们多嘴的瞥了他们眼,回过头说到,“不管怎麽说,那都是杜谦风的女人,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莫尘突然想起来,下午他被吊在那时,那个监工鄙夷的骂的那声“婊子”,心里突的刺痛了起来。
看他竟然还色迷了心窍,一脸回不过神的样子。陈三只能暗叹口气,重新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我懒得管你了,反正白小姐都说了话,你想留也留不住。”
“我不走,绝对不走!”
听著耳边发著誓般的声音,陈三知道他是鬼迷了心窍,说什麽都没用了。招呼众人各自回家,自己扶著莫尘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其实莫尘不肯走,并不全是为了白荷,更不是为了死嗑。
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在老宅的时候,师傅一直说,只有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所以一旦发生了冲突,就必定两个都有错,就算觉得自己再有道理也是有错的。如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必须反省到找到原因为止。
──人,必须时时自省,才不会偏离原本的方向。
所以在他想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之前,他不会离开码头。
在家养了两天的伤,莫尘求著九叔再让他回码头去做事。他知道九叔在尘世是很有些门道的,只是碍於师傅的原故不能照顾他太多。
磨了两天,九叔才答应替他去说情,第三天就让他回码头去了。
刚到码头的时候,陈三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忍不住的皱眉问他“你小子到底是什麽人?”
白荷亲自说话不让他来了,他竟然还能回来。能压过白荷说的话,不管说到哪这都是不小的门路了。但是只要有点门路的人,谁又会愿意到码头上做苦力?
莫尘却只是无言的一笑。自己的事说不清楚,九叔的关系更是不好说,也只能沈默而已。
陈三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
转眼就到了开工的时候,那个打了莫尘的监工一眼就看见了他,“哟,小子还敢回来?”
莫尘只是攥著拳头没有回嘴。
回来前,莫尘就想到了可能还会被欺辱,但是他还是坚持要来。除了那个让他想不明白的问题之外,这份工对他来说也有著不一样的意义。
这是他来尘世做的第一件事,他不想让自己的第一步以这样一种懦弱、无能的方式结束。如果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莫尘觉得,这三年中他可能什麽都做不了。甚至这一辈子,他都再也做不出任何能让自己、让师傅觉得骄傲的事来。
男人提著鞭子,不怀好意的围著莫尘上下看了个圈,“回来是打算接著跟我对著干呢,还是好好干活啊?”
莫尘紧了紧拳头,回到,“好好干活。”
男人扯著皮一笑,“别人说好好干活我信,你会好好干活,我可不信。”
“你想怎麽样?”
“你要是真的肯乖乖听话,那就跪下,围著这码头爬个来回。”
男人的话一出,码头准备上工的人顿时全都止住了脚步。几个同是监工的男人嘻笑著等著看好戏,陈三为首的那群苦力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莫尘就站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气得身体不住的发抖。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打骂他还可以忍,现在却是赤裸裸的羞辱,简直欺人太甚!
“怎麽?这麽凶狠的瞪著我,你又想动手了是不是?”男人敲打著手里的鞭子,用一种巴不得他动手的口吻挑拨著。
攥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莫尘知道,如果这时候冲动的动手,後面恐怕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你他玛到底跪不跪?站著装什麽死?别耽误大家上工!”说著,男人不耐烦的又是一鞭子抽了上去。
莫尘硬生生的挨了这一鞭,却像心里被抽出一道大口子,血淋淋的痛。
到底有什麽样的仇,要这样的羞辱他?打都打了,他都已经忍气吞声了,为什麽他还不肯罢手?
“靠!要愣到什麽时候?跪啊!”
“不跪就滚!”
“要麽爬进去,要麽滚出去!你他玛倒是像个男人的样子,干脆点啊!”
一个人叫嚣了起来,顿时一群人都跟著起哄。
几个平日里也被欺负的狠了的苦力,这时候有点看不下去了,却被陈三一把拦住了。码头的规矩他们都懂,只有一个人还好说,要是一群人跟著反了,後面的事就难收场了。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个莫尘,後面到底有些什麽门道。
莫尘这时候却是什麽门道都没有。新添的伤烧心般的痛著,这种痛就像活了一样,催著他心底的什麽东西隆隆的膨胀起来。说不出的陌生情绪在心里面翻腾著,就像烧了起来一样。
“你他玛死啦?”
暮然间,有人在他腿弯处狠狠踢了脚,莫尘顿时单膝跪到了地上。
什麽东西猛的暴裂了开来……
莫尘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那个踢了他的男人,握紧的拳头“呼”的就挥了上去。只一拳,男人的嘴里就飞出两颗白牙,满嘴的血喷了周围的人一身。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促不急防。但是这群人既然敢玩的这麽狠,就想好了可能被反咬。莫尘一有动作,他们就抽身退到了苦力的後面,直接把莫尘扔给那些苦力对付。
只是当他们再去看那个被打的男人,一个个顿时脸色无比的难看。
那男人的脸已经完全的变形,躺在地上人事不醒,更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们怎麽也没想到莫尘看上去斯文老实,发起狂来竟然这麽大怪力。现在再想起几天前,他们还觉得莫尘的拳脚软弱无力,原来竟然是他手下留了情。
就这一愣的时间,莫尘已经打翻了三、四个人。下手虽然没再那麽重,那几个男人却是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再看莫尘,白净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黑沈的眼底,竟然透出了一股骇人的杀意。
心知这次玩出了火,一开始跟莫尘过不去的男人高声叫到,“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抓住他!”
尘中白荷(六)
一看几个监工已经起了杀心,陈三立即挺身迎上了莫尘。
看见是他,莫尘眼神更冷,挥手一掌就朝陈三的太阳x拍去。
陈三心里猛然一惊,没想到莫尘一上来就是杀招,急忙抽身後仰。然而莫尘哪肯放过他,掌击未中脚下跨前半步就贴近了身,改掌为拳直挥向左x下的期门。
一连两招,都是人身上打不得的死x。陈三这才明白,莫尘竟是被欺辱的已经杀心闷了心智。而且这一招一式,全然沈稳盈力,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这才知道,前几天他能制住莫尘,全是因为莫尘g本就没还手。
“莫尘!你还想杀人麽?”
陡然一声怒喝,莫尘竟然应声住了手。
拳头已经贴到了自己身上,陈三也已经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这一声大喝起了做用,不然他今天恐怕就要留在这了。
莫尘愣愣的,竟然瞬间红了眼眶。
陈三哪知道,他这一声大喝低气十足、威吓正气,倒跟老太爷有几分相似。莫尘想起了师傅,这才猛然住了手。只是一瞬间,莫尘想起了师傅、想起了在老宅安稳的日子,这几天的遭遇顿时像刀绞一样催他落泪。
受了委屈的孩子最是见不得爹娘,现在虽然没有见到老太爷,莫尘心里的那股委屈却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但他毕竟是个已经成年的男人,很快就收住了心里的那股酸苦,沈脸对著陈三。
“为什麽你就是不听劝呢?”陈三自然没有看漏他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不由闷声的叹惜到。
莫尘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为自己辩驳,找遍了记忆中师傅说过的话,却全都是与人为善、日省己身的话。为什麽?他明明就没有错,为什麽满肚子的委屈却说不出来?
“还愣著干什麽?把他抓起来!”
突然的一声叫喝,莫尘眼中顿时杀意再现。
身边的人群忽的全都围了上来,莫尘气他们也是帮凶,正打算一起下手,陈三却突然贴了上来,附耳低语到,“还不快走!”
听他这麽一说,莫尘才发现那些人围是围了上来,手下却g本没有力。
那些监工是怎麽欺负莫尘的,这一群苦力全都清楚的很,又有谁会是真心想对付他的。不过是碍於那些监工的威吓,不得不装点样子而已。如果莫尘要跑,他们自然不会真的拦他。但是如果莫尘非要再闹下去,不但他们要逼不得已,就连莫尘也必定讨不到好。
谁知莫尘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倔劲,竟然扫开那些人,转身直奔那几个监工去了。
那几个监工原本远远的站著看热闹,却没想到那群苦力竟然这麽轻易就被扫走了。猛然间见莫尘满身杀气的直朝他们扑了过来,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砰!”
猛然间一声震天动地的枪响,骚动的码头顿时安静的如同死域。
陈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现在正是乱世,码头上更是乱到没边的地方。所以除了他们这些苦力和监工之外,还留了大老板手下的人。那些人平时是不管事的,就算有些小打小闹,他们也全当乐子看了。但是一但真的闹出事来,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枪,杀人是不眨眼的。
莫尘也被那一声巨响震住了。子弹虽然没有打到他身上,但是枪是什麽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那一瞬间,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清晰的烙印在了他的脑底。
“他玛的,你还反上天去了!就这麽几下子,你还想造反了?”
身上忽然间又抽痛了起来,恍神间已经被人一脚踹翻在地。那几个监工见他被枪震住了,立马又张狂了起来,踹翻了他围著就是一顿猛踢。
为什麽?
到底是为什麽?
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麽?
“吵什麽?一大早的,你们吵什麽呢?”
像暴雨般落下的踢打突然停止了。莫尘抱著头,穿过腿脚看见不远处一套深色的长衫下摆,以及後面一袭蜜色旗袍。
“白小姐,张管事。”身边的人纷纷的都打著招呼。
没有人接话,只有高跟鞋踩著水泥地的“哒、哒”声。围在眼前的人一个个的避开给她让路,跟旗袍一色的皮鞋就站定在了莫尘的眼跟前。
“老张!”属於女人的娇媚嗓音,却透著一股子让人打颤的冷冽。
“什麽事,小姐?”
“这怎麽回事?”
张管事朝莫尘望了望,陪著笑道,“大概是不好好干活,闹了事,他们吓唬他才响了枪。”要不是响了枪,白荷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张管事不由的在心底暗骂。
谁知白荷的声音忽的拔高,怒声大骂到,“你是不是想我赏你一巴掌?”
“这……”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张管事诺诺的禁了声。
“我不是说了叫他别来码头了,他怎麽还在这?”
张管事一愣,这才认真去看莫尘的脸。然而那天晚上天色又暗,莫尘的脸又被打得变了样,现在怎麽可能还认得出来,真不知道这白荷是怎麽认出来的。
莫尘也是一愣。
她竟然记得他?
已经充斥满了愤怒和y冷的心,突然像裂开了,一道暖暖的热流从裂痕中缓缓的淌了出来。淌到那些冰冷的地方时,让他忍不住的眼眶发热。
张管事忙去把码头上管苦力的找来,结果那管事的过来跟张管事一样,都是一脸的惊讶,“白小姐说得是他?我竟然没发现是同一个人,真是该死!白小姐别生气,我这就把他赶走,绝不会让您再见著他。”
白荷的脸却更冷了几分,“你们倒全是把我当傻子一样骗啊?”
那管事顿时额头冒出冷汗,“哪里,白小姐看您说的,我是真没认出来。那天晚上天色都黑了,那人被打得长什麽样都分不清了,我是真没认出来。白小姐您神仙一般的人物,我们的眼神哪能跟您比,更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再说我跟这小子什麽关系,犯得著为他得罪您麽?”
管事的说得诚恳,白荷却是冷冷一笑,“眼神不好,就回家歇著去吧!”
那人脸色一僵,知道白荷是认真的,也没再说什麽,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