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子买完东西,正和生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天上飘飘悠悠地落起雪来。
“哇,下雪了呢。生生,下雪啦。”薰子望着天。
“雪,雪!”穿着深蓝色连帽羽绒服的生人努力地伸着短短的胳膊,试图把雪抓在手里。
季节已经进入了深冬。这是新年之后,东京第二次降雪。不过上次只落了几片,很快就停了。这次又会怎么样呢?要是下得足够大,能让人感受到冬天的气息也挺好,但如果积雪太厚,造成交通瘫痪,可就麻烦了。
回到家,生人脱掉鞋子,直奔洗手间。薰子教过他,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漱口和洗手。
薰子拎着购物袋,推开离玄关最近的一扇门。这原本是要做和昌的书房的,因为他离家的缘故,已经空置很久了。
不过现在,它担任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薰子向窗边的床看去,皱起眉头。本应睡在上面的瑞穗不见了。护理她的千鹤子也不在。
她把购物袋放在地板上,走出房间,快步穿过走廊,推开起居室的门。和刚才那个房间比起来,这里的空气要凉一些。
披着灰色对襟毛外套的千鹤子背对着门口,站在面朝庭院的玻璃窗边。罩着粉色车套的担架式轮椅放在身旁。
“啊,你回来啦。”千鹤子回头道。
“你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下雪了,我想让瑞穗看看。”
薰子冲过去,绕到轮椅前面。虽然靠背摇了起来,但瑞穗依然闭着眼。她穿着一件红毛衣。薰子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怎么这么冷?毯子呢?”
“毯子,呃……”
“算了,我去拿。妈妈,你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薰子丢下这句话,回身就走。
她拿着毛毯回到起居室,把瑞穗裹起来,又在她腋下夹了一支体温计。
“为什么随随便便挪动她啊?”薰子瞪着母亲。
“因为,这里看雪更清楚些……”
“带她过来之前,要先让房间暖和起来啊。忘了吗?”
“对不起。我只想着,要是不快点过来,雪说不定就停了。”
“那至少给她穿厚一点儿,进来之后赶紧把空调打开啊。要是感冒了怎么办?瑞穗和一般的孩子不同,治疗起来没那么简单的呀。”
“我知道了。对不起。”
“真知道了吗?就在前几天,我去洗澡的时候——”薰子的声音尖锐起来,打算数落母亲之前犯的那些小错。
就在这时,瑞穗的右手抽动了一下。
就像在说“妈妈,不要再责备外婆了”似的。
千鹤子也看到了。两人面面相觑。
薰子的语气忽然缓和了。“看在瑞穗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下回注意哦。”
“嗯,”千鹤子点点头,望着轮椅里,“谢谢,小穗。”
薰子从瑞穗腋下抽出体温计。三十五度多一点儿。最近她的体温都比较低,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知什么时候,生人也来到了房间里,站在窗前眺望着庭院。枯黄的草坪上,开始有了点点积雪。
“姐姐,雪!”他回头看着轮椅里的姐姐。
薰子看着瑞穗,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柔和了一点儿,但那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在家护理已经快一个月了。一开始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只好和千鹤子两人二十四小时在旁陪护。虽然在医院接受过详细指导,但还是发生了好几次意料之外的事件。痰急剧增多就是其中之一。薰子认为是空气不干净的原因,马上买了一台高性能空气净化器,状况就改善了。插营养管也很花时间。经家访医生指导,她才发现瑞穗的姿势和在医院时有微妙的不同。
各种测量仪器频繁发出的警报声也让人心烦意乱。薰子和千鹤子都睡不好觉,整天脑袋昏昏沉沉。这种生活能持续多久?薰子心中多次涌起过这样的不安。
不,不安现在依然存在。如果发生一次重大失误,就将威胁到瑞穗的生命,这让她总是提心吊胆。
但能和瑞穗一起生活的欢喜,有力地支撑着她即将消沉的心。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够努力,这孩子就活不下去,就说不出抱怨的话来。
所幸一个月过后,两人都习惯了护理工作。薰子甚至可以让千鹤子独自看家了。像今天这样随便挪动轮椅,也表示她已经有了余力。
而且,还有一个值得鼓励的重大变化。瑞穗的身体开始频繁地动了起来。住院时,这种情况也出现过几回,但薰子发现,自从在家护理之后,瑞穗身体的动作变得越发明显。千鹤子也这么觉得。
薰子觉得,瑞穗的动并非毫无章法。很多时候都像今天这样,表现出一种想要加入谈话,或是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样子。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错觉罢了,但有时候仍然克制不住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呼唤她的时候,她也会有反应。
可是,当她试着把这些告诉脑神经外科的近藤时,近藤的反应却很平淡。他说,因为在家护理,接触瑞穗的时间增加了,遇见这类现象的频率也就随之提高。
是的,医生用了“现象”这个词。他说,这只是一种叫做“脊髓反射”的单纯现象,没什么特别的。
“出院之前用ct检查过了,很遗憾,大脑功能并没有恢复。小穗的状态和当时相比没有什么变化。”
近藤还说,如果反射运动真的有所增加,那大概是aibs的影响吧。
“为了让呼吸器官运动,就要将微弱的电子信号送往神经回路,很可能是这种信号刺激脊髓,让手脚出现运动反射。”
他断定,呼唤时有反应,只是凑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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