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泷轻轻别过脸,瞿亦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点红。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两,似乎连老天爷都感到难过,太阳躲到了乌云后,空中洒下了稀稀落落的雪花,模糊了人类的眼睛,让人分不清,这是眼泪的驱使,还是苍白的雪给这番天地添上朦胧的几笔。
站在不远处的tammy忍不住惋惜,他上前,低声在两人耳边道:“其实鬼婴本来就活不长,他这辈子本该是病魔缠身,折磨到五岁那年死去的,他还有三百次这样的轮回,这次的续命,对于他来说更加痛苦,此后他会痴呆、病魔缠身一辈子。”
“为什么?”叶思泷道。
tammy看了眼瞿亦柏,神色有些古怪,“他来人间本就注定是受罪的命……这算是神的惩罚吧。”
听完这番话,叶思泷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让眼泪流下,他看着狗蛋,这多不值啊,傻瓜。
这时,狗蛋站起身子,走到两人面前,抬起头,“哥哥,你送我最后一程吧。”
叶思泷把手轻轻覆上狗蛋的头,说了一声,“好。”
没想到,另外一只大手轻轻地搭了上来,两只手一起覆在狗蛋的脑袋上。
“?”我草,瞬间吓得鼻涕都吸回去了。
叶思泷转过脸看着瞿亦柏,鼻子红红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你,看得见?”
瞿亦柏心头不自觉一紧,“隐约能见一点。”
他的手抓了一下叶思泷的手,叶思泷身体不经意抖动了一下,他的手,好冰啊!
“嗯?”
“没、没。”
叶思泷深吸一口气,看向tammny,不知为何他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叶思泷没多想,对着狗蛋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就在几人踏出院子时,身后传来几声狗吠。
大黄见着小主人,屁颠屁颠地跑来围着狗蛋的脚边转。
狗蛋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子,“……大黄、大黄,你……怎么来啦?”
大黄亲昵地蹭着狗蛋的手心,似乎在说:“带上我吧,带上我吧,小主人……”
狗蛋一把抱住大黄,像以前那样把脸埋进它蓬松的毛里,他小声责骂:“你怎么要跟来,怎么要跟来呀,你不听话、不听话……”
“汪汪汪、汪汪汪!”
狗蛋抱着大黄哭了很久,tammy轻声提醒:“该上路了。”
“好的。”狗蛋吸吸鼻子,站起来对着脚边的大黄说:“大黄,乖乖跟紧我哦。”
“汪汪汪!”好呀,跟紧你。
太阳穿透云层,折射出万道金光,笼罩在一人一狗身上。
叶思泷和瞿亦柏看着狗蛋和大黄的背影,他们跟在tammy身后,一步一步踏上黄泉路,在道路尽头,狗蛋回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下辈子要做全世界第一快乐的狗蛋。”
“好的,哥哥们也要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冰雪都消融成了雪水,叶思泷这才大力搓了把脸,“我们也走吧。”
瞿亦柏点头答应。
天边呈现出一片灿烂的紫红,斜阳把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大街上很热闹,家家户户的孩童都在路边玩耍,炸牛粪、打鼓卜,还有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卖报人,“今日头条啊!辍学男子偷窃家中千万陈皮欲变卖三百万抵债——一毛一份喔——”
他们毫无目地漫步行走,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街尾那口水井处,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水井旁边有一坨厚厚的雪,像是埋住了什么。
叶思泷走过去就开始扒拉着雪,瞿亦柏也跟上去帮忙,很快,雪就被刨开,果然是大黄——它回到了小主人一开始捡它的地方。
瞿亦柏温柔地摸了摸大黄的脑袋,“我们,把他埋了。”
“嗯。”
两人在一片空旷的雪地里,把大黄葬了。
“回去吧。”叶思泷站起来,往侨乡六巷走。
“这对狗蛋来说,也许算是一个解脱。”瞿亦柏跟上去,他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个了。
“应该吧。”叶思泷敷衍地答道,突然话题一转,“你的童年,很幸福吧?”
瞿亦柏不解,“怎么聊到我身上了?“
“随便问问。”
瞿亦柏思考了一下,答道:“挺好的,父母很恩爱,小时候他们老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倒像一个多余的,但是他们对我很好,很自由。”他眉眼都带上一丝自己不察觉的温柔,“你看到我家后花园那片凤凰花吧,据说我父亲就是在凤凰花前对我母亲一见钟情的,所以我家每年都种一大片。”
见叶思泷认真在听,他又问了一句,“你爸妈呢?”
叶思泷收拢了神色,淡淡道:“我小时候,奶奶不在,侨乡发生过一次严重的疫病,有一次……我去抓药没来得及回去,他们本就不太熬得住了,等不到我的药,直接……去世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瞿亦柏又想扇自己两巴掌了。
“对不起……我、”
叶思泷打断他,“最后抓药那次,是我路上出了点意外,遇见了一个人,他救了我的眼睛。”他侧过脸对瞿亦柏露出一个有点苍凉的笑容,“没想到吧,我小时候是个瞎子。”
瞿亦柏无言地看着他,很想说,你别笑了,笑得让人有些心疼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双眼,是用我爸妈的命换来的。”叶思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只眼睛,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