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俊义见程尹再次神游,抬手在其面前打了个响指。
哒
女孩忽地从回忆中抽离,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除了慌乱还有不易察觉的悲伤。
莫俊义张了张嘴,本想说几句重话,却又因此而闭上。他转而把程尹的月考试卷抽了出来,点了点答题卡的某处空白,接着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选文科,但你既然选了,那就好好学,心怀敬畏地学。”
他对程尹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她,考试有正确答案但是人的思想没有,所以在文科考试里留有空白,便是对文科最大的不尊重。
“理科教会我们生存,文科使我们懂得浪漫,这样的话我并不认同。在我看来,学习文科对人类来说并不是锦上添花,而是固本荣枝的过程。”
放学后的散场音乐准时响起,悠扬绵长的旋律经广播喇叭环绕整个校园。
在墙壁外侧,在长长的走廊内,男孩主动接过了拖把,用十分生疏的动作,将自己踩出来脚印悉数擦去。
在墙壁内侧,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莫俊义对上了程尹的双眼,徐徐吐出了足以影响后者一生的话。
“文科决定的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架构,是大地一样的存在。试问,没有广袤土地,何以构筑高楼?”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的瞬间,程尹周遭环境急速变换。
从紧俏时装到麻布粗衣,从麻布粗衣到树叶兽皮,从山珍海味到稻谷麦穗,从稻谷麦穗到生肉野植,从高楼大厦到土屋瓦房,从土屋瓦房到天然洞穴,从秒二十米的汽车到三步两米的马车,从三步两米的马车到一步半米的双腿......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祖先对这个世界产生的第一个疑问,不是苹果为何会落在地上,不是天空为何会日夜更替,而是人为何看不见自己的脸。
在程尹神游天外的时间里,走廊上的男孩扒在门框偷瞄,竟意外与莫俊义对视。
莫俊义同时发现了祁星宇的存在,却不知后者在外头等了多久。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一番话对程尹能有如此影响力,所以看着她再次失去焦点的双眼,只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什么眼神?”
“......”
“你在心里骂我啰嗦。”
莫俊义莫名其妙摆出个老师架子,语气平淡疏离,怪起人来没有任何道理。
“我没有。”程尹有些委屈。
话音刚落,莫俊义忽然指向她的鼻子,吓得她有些结巴:“我、我真的没有骂老师您。”
“......”
“对、对不起。”
她想不明白莫俊义犯了什么病,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总是对的。
莫俊义看着突然鞠躬九十度的程尹,差点当场笑出声。他强忍着笑意,后清了清嗓子道:“你鼻子上有脏东西,走之前记得擦一下。”
实在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程尹胡乱用袖子摸了摸脸,又下意识地鞠了个躬,这才迅速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她自然而然地走向前门,却不知祁星宇在后门恭候多时。
程尹转头就要走,祁星宇迅速跑过办公室的数扇窗户,在某人的注视下拉住了女孩的袖子。
“欸,程尹!”祁星宇慌忙追上程尹,“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去淮城首家猫咖吗?”
“今天不去了。”
“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你现在跟我说不去了???”
这话倒是说得好听。
程尹回头观察祁星宇身上的汗,猜测他无非是在操场上打了一小时的球,也不算白白浪费了时间,便狠下心来别开了他的手。
祁星宇站在办公室前门,朝着程尹无情离去的背影,高声喊道:“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要回去学习!”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在空空如也的教学楼畅通无阻,同时钻入了祁星宇和莫俊义的耳朵里。
噗嗤
祁星宇皱眉看向捂嘴偷笑的莫俊义,却又在后者回看自己时立马收回了眼里的埋怨。不情不愿地点头示好,这才追着程尹跑没了影儿。
听着运动鞋在湿润瓷砖上发出的刺耳摩擦声,莫俊义终于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他仰靠在椅子上,捂着有些酸痛的肚子,心里是久违的舒爽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