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院子里鸡飞狗跳的鸡鸭狗,仰头看蔺慎,“要吃吗?”
蔺慎低头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开心吗?”
太史淼用力的点头,脸蛋潮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开心啦!听赵先生说中举很厉害呢!”
蔺慎轻笑,将她刚才在人群里蹭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好,“我也很开心。”
“祖母也很开心。”太史淼补了一句。
“是的,祖母也很开心。”
他中举了……
……
第三十章
远处天边的夕阳沉入了山底,只剩下残留的红霞,像是有人用浓烈的淡红色的颜料大幅度的涂涂抹抹,一片片的连在一起,左看像马,右看像人,再看像狗,慢慢的,连云霞也褪去了红色的色彩,黑色从东边的天空开始覆盖。
天色昏暗下来,鸡鸣声此起彼伏,山林里有悉悉索索的风声传来。
莫求儿坐在板凳上吃饭,房间里点着一根烛火,烛火摇摇曳曳,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让人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捧着碗吃着饭,身旁的莫家阿叔狠狠抽了一杆烟,幽幽的长叹着气,“没想到蔺慎居然中举了……”
莫家阿叔少年时也习过字读过书,虽然没参加过乡试,但是院试倒是参加了,那个时候他死盯着那些字,感觉似乎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了一起,就成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遥远,高深莫测得像天上的星辰,仿佛永远也弄不清楚,脑子里一片模模糊糊的空白,直到院试结束。
理所当然,他没有通过,得不到童生的资格,自然也无法参加乡试。
在他心里,那些东西太难太难了,他甚至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到底有多难,而先生告诉他,这些只是最简单的,乡试,会试,殿试,一个比一个难,差距就像天和地。
天和地的差距有多大啊……
在他看来,仆村的这种地方,是没有人能通过乡试的。
莫家阿婶不知道这些,但是她心里也觉得中个举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叼了一口饭,喃喃道:“要不要我们明天再送些东西过去,家里养的鸡有几只。”
“送过去吧。”莫家阿叔放下手里陈旧似乎随时都快要坏掉的烟杆,“要说蔺谨宝,当时还是你的奶水养活长大的,我看蔺慎那么疼蔺谨宝,估摸这份情,总得念上几分吧。”
莫求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模糊的有个概念,知道蔺慎哥哥似乎遇见了很好的事情。
“举人,是什么?”她侧头忍不住问着自己的爹爹。
以往每当她问就会皱眉骂她事怎么那么多的莫家阿叔这次居然给年幼的她解释道:“举人呢,就是以后可以做官,以后会有很多用不完的钱,他们会吃着最好的肉,穿着最好的衣服,会有很多人害怕他,尊敬他,讨好他。”
原谅莫家阿叔,他对做官的概念只有这么一个。
莫求儿眨了一下眼睛,“那蔺谨宝呢……”
“人家以后和你就不是一样的身份了,人家以后是千金大小姐!不再是我们这么粗鄙的贫民,唉,你怎么不争气呢!早知道当初生下你把你丢到深山野林里,说不定被蔺阿奶捡去,你就是人家蔺谨宝了!”莫家阿婶唉声叹气,“你说人的这个八字还真是不一样啊,一小姑娘,被蔺阿奶捡去,好吃好喝好穿的带着长大,现在哥哥又中了举人,将来当了官,就是一官家千金,我们家的就这样,一辈子都当低贱的人,再过几年,随便嫁个莽汉,生一两个娃,一辈子为吃喝愁眉苦脸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莫家阿叔打断,“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那都是命,人姑娘命就那样,还能怎么的?与其说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拉关系!”
蔺谨宝以后会过得更好吗?
一种阴深的恶意和悲怨从莫求儿尚且稚嫩的心诞生,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去幻想被蔺阿奶捡去的是自己她过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这种想法出现在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身上实在是不可多得,哪怕四岁也是很少有的。
眼前丑陋的食物引不起她的任何食欲,顺着莫家阿婶的话,她的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一副轮廓。
好看的裙子,温柔的对待,没有爹爹的冷漠无视,没有娘亲的责骂不耐烦,没有那一句句的“莫求儿你别给我偷懒快做事!”粗砺的魔咒,蔺慎哥哥会背着她,为她摘下路边一朵好看的鲜花,为她捕捉一只好看的兔子……
她想得太多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那不是很清晰却存在的念头,让她如此的贪恋,勾引着她稚嫩的心。
然而回归现实,这简陋似乎随时都可以被风吹走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霉气的屋子,昏暗,那永远都只会责骂打她的娘亲,那永远在她挨打冷漠的抽着自己的烟杆的父亲。
这一切都让她的内心十分厌恶,她迫切的想摆脱这一切,哪怕她现在并不是特别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
第三十一章
自从蔺慎中了举人后,来的人变得好多。
不认识的李员外张员外,村长亭长……
太史淼端了一张小板凳上坐在院子里,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蔺慎在里面和别人说话,她不想听,就跑了出来。
黑色无星无月的夜空静谧极了,这是一个一如既往安静的晚上,像是黑色的水墨染满了白卷,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天空,隐隐约约看得见树梢外的一带远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