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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等等我......”
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下人衣服在街头边跑边喊,过往的行人纷纷看向他。
在他前方不远处,穿着月白色华服的小公子满脸不耐烦,过分精致的眉眼即使含着怒色也难有威慑之意,直叫人惊叹。
春雨带着凉意,他却连伞都不撑。
众人了然,想是哪家贵公子又在任性了。
裴欢停下脚步看他,毛毛的细雨落在眼睫,视线有些模糊。
“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大惊小叫吗?”
他有些无奈,总管新分配给他的随从实在是不聪明,年纪又小。
他忘了自己也和他一般大。
“哦,”小随从怯怯地看着他,伸出手里的油纸伞:“公子,打伞。”
裴欢摇头,一板一眼道:“你没听说过春雨贵如油吗?我不要伞,你自己打吧。”
小随从急了:“那、那怎么行呢!”
公子都不打伞,他怎么能要。
裴欢随口道:“那就都不打,你找个人送了吧!”
小随从当真了,愣愣地问:“找谁啊?”
“谁需要就给谁。”
小随从看着手里的伞,很是舍不得。
自从进了丞相府,样样都是他没见过的好,连伞都不例外。
这伞手柄上雕着游鱼,伞面画着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活灵活现。
就这么送人了吗?
但公子说要送又不能不送,他环视一周,忽然眼前一亮,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哎.....”
裴欢见他突然朝着城门下一辆马车跑去,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收回视线时眼尖瞟到那马车车檐刻着龙纹,周围还站了一圈侍卫,其主人恐怕身份不简单。
裴欢心道坏了,忙跟过去,然而小随从已经跑到了马车前。
“什么人!”他果然被侍卫拦住了。
小随从有些害怕,想到他们公子的身份又挺直了腰板道:“我们家公子让我来送伞。”
侍卫:“......?”这难道是他们主子与别人约的什么暗号?
“殿下.....”领头的侍卫朝马车内犹豫道。
“你们公子是谁?”马车内传来问话,声音一听就是久居上位者。
小随从想到裴欢,挺直了身板,骄傲道:“我们公子是当今中书令的嫡子裴欢。”
从后面匆匆追上来恰好听见这一句的裴欢:“......”
他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出门逛逛,无心在此生事,忙拱手道:“家里下人不懂事,惊扰大人了,裴欢这就带他走。”
“裴欢。”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叫住了他。
那声音不急不缓,像是随口一说,裴欢却莫名再迈不卡腿。
难道今日运气这么差,偏偏就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人?
明知道他是中书令之子还敢为难,是裴仲允在朝中的对头?
正当他胡思乱想,甚至在规划逃跑路线的时候,车帘拉开了,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不是要给我送伞吗?”车里的人说。
裴欢没动,还在垂着头思考他此举有什么深意,小随从已经呆呆地递过了伞。
车上的人拿过伞,轻笑了一声,车帘随之紧闭。
“走吧。”
主仆二人直到马车不见踪影还站在原地,裴欢思考无果,见伞也给了,便不再多想了。
真要有什么后果再说吧,他向来不愿为难自己。
“走吧!”他没好气的对小随从说,却见他仍愣在那里。
裴欢问:“又怎么了?”
小随从这才回神,回忆刚刚抬头地那一眼,他激动道:“公子,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人,他长得......”
裴欢打断他:“长得怎么?好看?”
小随从使劲点头。
裴欢“切”了一声说:“那真是可惜了,我没你胆子大,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比我更好看?”
小随从看了看他,摇头说:“没有.....”
“哼,那不就得了。”他得意地走了。
留下小随从一人在原地纠结:“可是这不一样......”
-
苕华从梦中惊醒时仍沉浸在梦中许久没有回过神。
是梦吗?还是回忆?
那马车里的人分明就是李明昭,可他确实不记得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那个小随从是有的,似乎跟着他没多久就被他换掉了,也记不清是为了什么?
苕华苦思无果,下意识往身旁摸,却扑了个空。
被窝都凉了,李明昭不在。
他一下坐起来,掀开床帘,踩着鞋子下了床。
青芸听到动静走进来,笑道:“公子醒了。”
', ' ')('“陛下呢?”
“宫里有急讯,陛下接到消息便快马加鞭先回宫了,交代等您睡醒后再慢慢回,不必着急。”青芸答。
能够让他抛下自己连夜回宫,不知出了什么事。
苕华皱眉:“叫他们准备准备,即刻回宫。”
青芸:“是。”
去时的心比来时还着急,路却突然不好走了,时不时出点事,苕华心里愈发不安。
天色暗下时,一行人才走了原定行程一半的路,只好去了就近的如意镇上暂且歇息一晚。
苕华本想日夜兼程赶路,只是他不为自己想还要为随行的侍卫们想,便也作罢。
进了如意镇,车外传来青芸惊喜的叫声:“公子,好热闹啊!”
苕华“嗯”了一声,兴致缺缺,完全没有出去看的意思,他的心思早就飞到宫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车外能听见远远地喧哗声,近处却静了,连青芸都没有叫他。
苕华觉得奇怪,拉开车帘,眼前晃过一个影子,接着就是一片阴影盖下来,满目漆黑。
有人捂住他的眼睛,将他拦腰抱下了马车。
“你.....”
苕华惊吓之余忽然放松下来,任他从身后拥着自己,渐渐扬起嘴角。
李明昭还不放弃地捂着他的眼睛,带着他向前走。
好不容易站定之后,见苕华毫不反抗,他遗憾道:“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苕华扒他的手扒不开,闻言得意道:“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问:“你没回宫去哪里了?”害他担心一整天。
李明昭不答,拿开了遮在他眼前的手。
苕华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
他们站在不知哪条街的街头,两旁开着酒楼店铺,酒楼的勾角坠着一串串红亮的灯笼,上绘着吉祥如意。
街道上摆满了各种小摊小铺,男女老少穿梭其中,均是宾客迎来送往,人声鼎沸。
最近的一处摊面用细竹架起了网,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全部点亮了,发着五彩斑斓的光。
苕华受到吸引,看了李明昭一眼,李明昭示意他过去看。
苕华走近了,摊主刚送走几个人,见他衣着不凡,满脸笑意道:“这位小公子想买什么灯?我们这儿刚从江南道来了一批货,您想的到的想不到的呀我们都有。”
苕华看见了一盏很是眼熟的灯,他拎起来细看,一盏大灯并六盏小灯,子灯围绕着母灯,从侧面看如车轮,由下看又如怒放的花朵。
他脱口而出:“六方子母灯。”
这几乎和薛槿送他那盏六方子母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稍小些。
摊主:“哎正是,您可真是见多识广,不过呀这六方子母灯已经不算新鲜了,您看这边。”
“这个头似鹿,身似马的叫做栅子灯,这盏用轻纱内外夹住,绘了鲤鱼跃龙门的叫做夹纱灯,还有这盏装扎精细,呈八仙过海的是走马灯,都是打从苏州来的。”
苕华随着他的介绍一盏盏看过,每一盏都爱不释手。
李明昭跟在他身后,似乎早就料到如此,慨然道:“喜欢就买。”
苕华点点头,看了又看,忽然拎起那盏被挤到角落里的六方子母灯,转过身对他说:“要不还是买这个吧,宫里那盏好像不见了,我怎么也没找着。”
李明昭的表情一下就垮了,看着苕华不说话。
苕华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
李明昭横了他一眼,背着手往前走了,边走边用余光留意身后的动静。
苕华一会才跟上来,绕着他左一句右一句,欢快地不得了。
“生气了?”
“你把灯藏起来还不让人说了?”
“那盏灯到底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丢了?”
“你越来越小气了!”
李明昭忽然停下脚步,苕华猝不及防被拉近,撞上他的下巴。
李明昭一字一句问:“如果丢了怎么办?”
苕华挑了挑眉,故作沉思,他偏头:“那....”
伸出藏在身后的手,一盏画着仕女的彩灯出现在李明昭眼前。
“那我就以德报怨,送你一盏,好不好?”
李明昭不肯接,嫌弃道:“这是什么?”
苕华不管,强行塞进他手里,握着他手满意地说:“我刚刚问了,他说这叫媳妇灯。”
他故作轻佻地拍拍李明昭的脸,道:“用来哄不懂事的媳妇最好了。”
李明昭欲言又止,看着苕华在灯下笑眼弯弯的模样最终什么也没说,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周人来人往,他心念一动。
李明昭握住苕华的手环在自己腰上,低头吻住了他。
灯笼“啪”地落地。
众人只见人间烟火处,花灯满街。
两位样貌不凡的公子置人群于不顾,在喧嚣中拥
', ' ')('住彼此,相濡以沫。
一吻毕,成功地让苕华红着脸伏在李明昭肩头,再也不好意思抬头。
李明昭这才慢条斯理地教训他:“还闹吗?”
苕华摇摇头,支吾道:“有人在看我们吗?”
想想他们今日都是常服,两个男子在街上……他更不敢抬头了。
半晌没有答复,苕华悄悄抬头。
周围并没有人看他们,大家都专注着自己的事。
李明昭问:“重要吗?”
苕华下意识反问:“难道你不在乎?”
话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想起李明昭认识他以后的所做的桩桩件件,他何曾在乎这些呢?
苕华忙解释:“我不是、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只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越说越乱,他无措地看着李明昭。
幸好李明昭并没有揪着此事不放,他一边向前走,说道:“无妨,继续逛吧。”
苕华跟上去,试着牵他的手。
李明昭先是躲开,又换了个方向抓住他,十指相扣。
苕华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上上下下,这才安定下来。
待两人逛完街市,夜色已晚。
苕华随着他去了一处私宅,看见候在门口的青芸王观和诸多侍卫时,他才发觉不对。
这一切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尤其今日非节非礼,这么一个小镇上哪来的灯会?
沐浴洗漱完,青芸见苕华凝神面色有些沉重,小心地问:“公子今晚玩得不高兴吗?”
苕华莫名道:“没有啊,我还从来没逛过灯会,原来这么热闹。”
青芸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奴婢也和王观去瞧了,他说和民间的一模一样呢!陛下待您真是……”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忙住嘴,深怕苕华问她,飞快地替他理好衣服,退了下去。
苕华愣在那里,这才意识到那些不对劲打哪儿来。
太刻意了,一切都环环相扣,水到渠成,原来是早就安排好的。
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感动在于原来李明昭真的把他的每件事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好笑在其实他早就不惦记灯会了。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夜里入寝,苕华直勾勾看着李明昭的睡颜,毫无困意。
李明昭搂着他试图闭眼,却在那灼热的目光下无法入睡。
“怎么?睡不着?”
苕华说:“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每一次问都被岔开话题,他今天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苕华决定赌一把,他问:“那把伞还在吗?”
李明昭怔住,瞬间睡意全无:“你记得?”
“唔。”苕华不好意思说是做梦梦见的,而且梦里的居然是真的!
他理不直气也壮道:“你见过我那么多次,怎么独独不提这一次。”
李明昭看他心虚的神情也反应过来,苕华或许会记得这件事,但绝不可能知道马车上是他,他记得他当时头都不肯抬。
他捏着面前那日渐圆润的下巴肯定道:“你刚刚猜的吧!”
“才不是!”苕华立刻反驳,明明是早上从梦里醒来猜到的。
李明昭显然不信,但他也不追究,苕华能记起这件事已经算意外之喜。
他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你当时为什么让他给我那把伞又后悔?”
苕华傻眼,不知道怎么回。
伞是他要送的,可人不是他选的,是那小随从误打误撞送上去的。
他一五一十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李明昭失笑,那是他自宫里假山后第二次见到裴欢,确实是从那时真正注意到他。
后来他就这件事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是他调皮一时兴起,或是想知道车上是谁,最好是知道车上的人是他想引起他的注意……独独没想到这么乌龙,甚至可以说全然与裴欢无关。
见他反应,苕华讷讷地说:“幸好你不知道,如果知道,可能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这话不无道理,如果没有因此留意到他,他们或许就错过了,那裴欢现在……李明昭后怕地点了点头。
苕华误会了他的点头,他浑身僵硬,脑子都转不动了。
原来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难怪做梦都要让他想起来,是怕李明昭日后知道了后悔会来不及吗?
“那现在怎么办?”
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李明昭疑惑:“什么怎么办?”
他紧紧抱着苕华,庆幸地吻了吻他的额心说:“说明是天意,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是吗?”苕华没多少自信。
李明昭:“当然是,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珍贵的宝贝。从那以后每一次见你都是惊喜,是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活的这么可爱。”
“
', ' ')('别说了,别说了。”苕华扑上去捂他的嘴,耳朵都红透了,原本心里那点悲伤早不知哪儿去了。
他那时常常被关在府里不让出门,无法无天不知做了多少傻事,以李明昭的性格,恐怕让人打听了不少。
李明昭顺势将他抱到自己身上,像抱着一只猫似的,抚着他的腰背道:“不要怀疑我,不告诉你这些是担心你会害怕,因为我一直都想了解你,拥有你的一切,所以那些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过不少。”
“或许我的爱比你想象的更要深刻沉重许多,除非你盛不住,绝不可能填不满。”
苕华小声说了句什么,李明昭没听清。
他迎上去吻他,不许他再问。
于是腰侧的手顺理成章挑开了系带,湮没在寝衣里。
纠葛缠绵间,李明昭喑哑地问他:“你还记得那日你在马车外叫我什么吗?”
他捏着他白嫩的颈项,趁着箭在弦上时哄他说:“欢欢,后来我梦见过很多次。”
苕华湿了鬓角,又不得不分出精力去想,直到忍不住呜咽出声时,他才带着哭腔哼道:“大人……”
“唔。”四处作坏的人终于满意,温柔地亲吻他下颌的汗珠。
他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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