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一会,他们就到了一家很老式的房子门前,门还是那种很早以前镶着铁环的木门,一扇门的铁环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有着斑斑的锈迹。
叶陵南居然还知道这种地方,承欢好奇的往里观望。
两扇门洞开着,能看见厅堂里挂着一幅福禄寿三星连轴和案上放着的水果糕点。
叶陵南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才领着她进门。
厅堂里并不明亮,吊在墙壁上的一只白炽灯泡亮着,发着并不明亮的灯光。里面空无一人。
承欢正好奇,听见厅堂一侧的屋里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
“谁啊?”然后是缓慢的脚步声和拐杖的声音。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从那间屋子和厅堂相连的拱门里走出来,看见叶陵南,顿时笑了起来,十分和蔼地去拉他的手,“陵南啊,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叶陵南喊了一声“外婆”之后,扶着她坐下,“我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和外公。”
承欢听着他们的对话,猜出了面前这个婆婆应该是叶陵南生母的母亲。
她走过去,也乖巧地喊了一声“婆婆好”。
老婆婆看见她也是眉开眼笑,直点头说:“好好。”她看看她,又笑着对叶陵南说:“这小姑娘长得俊,嘴巴还甜,你的眼光不错。”
叶陵南也笑了,居然还摆出一副极为谦虚的样子,“您少夸她,她这人不禁夸,一夸就喜欢翘尾巴。”
承欢原本想和老婆婆解释,她和叶陵南不是那种关系。没想到叶陵南一句话,把她两的关系坐实了,还说她喜欢翘尾巴,但在老婆婆面前也不好反驳,只得一个人生闷气。
老婆婆和叶陵南说了会话,就站起来,要张罗晚饭,“老头子出去买茶叶了,一会就回来,等他回来我让他杀只鸡,到屋后院子里拔点青菜,你们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
叶陵南扶着她,说:“外婆,不用了张罗了,我们一会就回去。”
老婆婆颤巍巍着身子,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不留下吃饭吗?好不容易来一趟。”
叶陵南点头,“不了,我一会还要送承欢回去。”
老婆婆很是不舍,转头过来问承欢,“小姑娘,就留下来吃个饭,我和老头子早点做,你们吃吃再回去。”
承欢哪里好拒绝,叶陵南故意提到她,不就是存了这心思。
“好,我们那就吃过饭再回去。”承欢应了一句,然后趁着老婆婆不注意的时候,恶狠狠瞪了叶陵南一眼。
这厮居然还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对老婆婆说:“外婆,那我们先去看看妈。”
老婆婆点点头,去拍了拍叶陵南扶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带着几分哀伤,“去吧去吧,你把小姑娘带回来,去见见你妈,她如果看见了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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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婆婆家里出来,又变成了叶陵南在前面走,承欢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他依旧沉默。
等出了村子的时候,他又弯下身,要背她。
他现在的神色比刚才更加严肃,承欢不敢多问,乖乖趴在他背上。
叶陵南就背着她在田埂上走着,遇到路边开花的桃树,还会让她折上几枝,拿在手里。然后他背着她上了一个土包,土包不大,有两颗一人高的常青树,还有一座孤坟。
坟头很干净,看得出是不久前刚刚被打扫过。
墓碑上面有一个女人的照片,穿着白色洋裙,笑容淡淡的,是个标志的美女,有一种淡雅的书香气质。这就是叶陵南的母亲,周琳。
叶陵南将承欢手里的花放到墓碑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他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的时候,那种眼神很悲伤。
承欢也跟着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起身和他站在一起。
“在我大学毕业之前,一直不知道我我妈妈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过了一会儿,承欢听着他缓缓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心底压抑着什么。
“但是她一直是叶家的禁忌,谁也不能提,更不会有人提。我那时候翅膀还没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找她。大学的时候选在c大,也只是听人说她曾经在那里就读过,我想找找有没有线索。可是一直都没有什么结果。后来,我进入叶氏工作,有了些人脉,才开始暗地里开始找人调查。只是没想到我还是晚来了一步,她在我找到她之前一个月,就已经去世了。”
承欢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他。
叶陵南苦笑了一下,继续讲下去:“她离开的时候才四十多岁,听外婆说,是郁郁而终。这么多年,她都过的不开心,去了倒也是好的,少受些折磨。外婆给我看了她留下来的一本相册,里面最多的,是她大学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色的洋裙,手里经常捧着一本诗集,笑容灿烂而青涩。那些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上流人士都在背后说她是狐媚子,轻贱她侮辱她,可他们中多数人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有的甚至不敢公开提及,她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我从外公口里知道了一个埋在老头子和我大哥心中最大的秘密。这些世家豪门,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可是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污秽不堪。那时候的我,年少气盛,怎么忍得下。后来的事情你或许也听说过,我差点搞垮了叶氏,老头子一怒之下,将我送到了国外。”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伤害行北,他是你的家人。你不应该让白筱故意接近他,你差点害死他。”承欢有些忍不住开口。
“家人?”叶陵南自嘲地笑了笑,话里隐隐透着一股子愤怒,“老头子从来就没把我当做叶家人看待,我是多余的存在。我的努力,我的成绩,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二十多年,他从未称赞我一言半句。而叶行北呢?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是轻轻松松,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无论我多么努力,别人都看不到。我让白筱接近他,最后又让白筱离开,不过是也想让他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尝一尝失败的滋味。我和他有什么不同?我甚至比他更努力!可是,我就算是再厉害,也抵不上“名正言顺”这四个字。”
承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能说他自私吗?如果换做她,说不定也会恨,也会怨。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叶陵南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叹了口气,“说起来,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收手。可是,你偏偏不该在那种时候,喜欢上叶行北。我喜欢了你那么久,你却轻而易举地就这么喜欢上了他。”他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承欢,“其实很多事都是命运弄人,我只是没想到,你把他错认成我。如果那时候,我能早点和你说我喜欢你,现在的一切或许都不一样了。”
他又笑了一下,他深深地看着她,“所以你就成了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小欢,你那么爱他,这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折磨了。而这种痛苦,这一辈子,我估计都逃脱不了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一记的闷锤狠狠打在承欢心上。她从来没想到过,他会爱她如斯。他站在这里,对她说着最残忍的情话。
可能是站的久了,她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她也看着他,看清楚他眼底的殇痛。
“这些,你今天为什么要讲给我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叶陵南突然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发扣,很普通的那种,街边上的小摊或许都有得卖。
承欢却觉得有些眼熟。
哦,她想起来了,这个发扣是她大学时候用过的。那时候她考级刚过,为了感谢他,她特意写了一封感谢信,放在隔壁的琴房里,怕风吹落了信封,就拿了头上的发扣别再钢琴谱上。
他居然一直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