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在豪门世家和上流社会长大,哪个不是特权的既得利益者,小到她择校、就医,大到崇安倪浚揍断别人几根肋骨、撞毁人家千万豪车……
倪澈只当他们充其量也就是通过权钱交易得些普通人没有的特权而已,偶尔办了出格的事儿用钱砸平,这些自然不符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大原则,却也不至于十恶不赦。
井澄出身寒门,大概是对这些做派十分看不惯,或者他握了什么把柄威胁到自家了,所以父亲和大哥才会做局试他?
别的倪澈管不了,让井澄涉险是绝对不行的。
她太了解大哥对付异己的手段,当年内内从销金窟被弄出来,仍有拎不清的一个旧识不断纠缠,据说那家伙第二天就被发现喝得烂醉趴在阴沟里,数九寒天身上没有半片布地昏躺了一夜,人都冻硬了,被早起扫大街的清洁工发现当成尸体报了警,送到医院好悬是捡回了一条命,胳膊腿儿却都保不住了,直接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人也受了刺激痴痴傻傻的。
这事儿后来各方调查了半天也没搞清个说法,连受害人自己都说不清楚,最终也只当成了一桩意外事件处理。
既然他们想试试井澄会不会暗中给什么人通消息,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盯着他两天让他寸步不离,不管那些怀疑有没有道理,反正只要井澄不去踩圈套,他就不会有事。
崇家好歹也是有正经营生摆在台面上做样子的,倪澈觉得充其量也就是个偷税漏税、商业贿赂这种程度,抖出去既不至于破产也不至于要命,大不了就是丢丢脸、破破财。
再者,她也确实不相信井澄会害她家,害她,她只是不能让他冒险,万一事情根本不是大哥想的那样,井澄又解释不清楚怎么办?
于是,倪澈先藏了景澄的手机,然后借口口渴溜进了厨房,毫不犹豫地偷吃了小半块内内买回来压根儿没打算给她碰的芒果蛋糕。
不消片刻,正在房间里找手机的景澄便听见楼下小保姆喊破了音的呼救,他一颗心骤然提紧,抓起桌上的药盒奔下楼去。
倪澈捂着胸口跌坐在橱柜旁边,呼吸短而急促,像是周围变成真空,根本没有可供她呼吸的空气。
景澄扯开手足无措的小保姆,半跪在倪澈身前,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将药喷进她嘴里。
他做这些的时候,倪泽他们和倪希仪也赶了过来。倪希仪这会儿看到那坨摔了一地的水果蛋糕,神色骤变,狠狠地冲内内投去洞穿血肉的凌厉一瞥,回手拍了崇安一巴掌,“给杨医生打电话,请他立刻过来。”
崇安片刻也没耽搁,拨通了杨医生的手机,随即出门去接人。
家里人都知道,如果是普通的发作,及时用了药便没有大碍,可若是倪澈沾了芒果,那问题就严重了,常规用药根本不管用,至多也就是稍稍缓解,让她不至于死那么快而已,不折腾上两三天是根本好不了的。
平时家里但凡放了跟芒果沾边儿的食物,必然会小心地贴上标签以防倪澈误食,显然冰箱里的这块蛋糕四周围都没见任何标识,不知是内内粗心忘记了贴,还是什么人不小心给碰掉了。
井澄已经将倪澈打横抱起来,往卧室送过去。
倪澈靠在他怀里,因为缺氧窒息,眼前一阵阵黑影飘忽,几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脸。她的身体一沾到床,便拼尽力气抓紧了景澄的袖子,青黄不接的呼吸堵得她说不出话来,胸口像被千钧巨石压着,又闷又痛。
景澄看见她嘴唇轻动,却一丝声音也没从喉咙里飘出来,心里急得要命。他趴在她耳边,“小澈,别怕,我在这儿,我不走,一步也不走。”
像是得到了一个安心的承诺,她不再急着说话了,专心地对抗那折磨人的窒息感,抓在井澄衣袖上的手却半点也没放松,一步也不走,就是要你一步也不走。
井澄握住了她的手,缓缓用自己的一只手掌赎回了那截被攥得死紧的衣袖,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倪澈像是要将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抓住他。那力道太过执着,捏得他眼圈湿红,心里格外难过。
他不清楚原因,却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心里纷乱如麻,平时留着一半的警惕心思这会儿也荡然无存,什么通风报信暂时想都想不起来了。
自己骗人家感情骗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道个歉呢,她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一想到倪澈可能会死掉,井澄好像整个人突然被抽空了,他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是什么身份……
从接受任务以来,他的心思就专注在破案上,人生中第一次上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内心极度紧张亢奋,哪怕不在崇家人视线里都会绷着大半神经,唯独对上倪澈真真的眼神时总免不了一阵阵心虚。
真赶上她无理取闹的时候,他倒觉得耐心费心地哄哄她反而心里好过很多,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对她上心得有些出格了,又安慰自己这是掩护身份需要,敬业爱岗而已。
倪澈拉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小,却始终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是他拉着她的手的力气越来越大,某种未知的可能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
崇家人个个儿都看得出来,这小男朋友是真的担心得要命了。
杨医生进屋的时候,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井澄压根都没有觉察到,直到崇安过来拉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妨碍了医生看诊。
杨医生飞快地做了几项初步检查,熟练地装好药水,用针头推进倪澈臂弯的静脉中。
针尖刺破皮肉,倪澈从几乎丧失意识的状态中猛然惊醒,因为缺氧,她眼前始终蒙着一层黑翳看不清东西,却发觉一直握紧的手攥空了,徒劳地空握了几下。
崇安眼尖地看到了,拿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井澄,井澄反应过来,绕到大床另一侧,握住她另一只手,轻声唤她,“倪澈,感觉好一点了吗?”
这种药起效很快,她的呼吸略顺畅了一些,只是还说不出话来。倪澈捏了下井澄的手,算是回答。捡回小命这一关算是度过来了,之后几天她还得慢慢忍受这种不时发作的窒息感,慢慢恢复如常。
杨医生给她挂好输液,被让到外面休息。
“你们两个出来!”倪希仪压低声音对倪泽和内内冷冷说道。
内内满肚子的委屈没地方倒,只是一直觑着倪泽不太好看的脸色,她早知道这个妹妹对他来说就跟眼珠儿一样重要,所以倪澈一生病,连倪泽也跟着瞎了,没人再相信她。
房间里单剩下他们两个人,倪澈仍旧用比平时急促的呼吸频率努力攫取氧气,“别走。”她的声音夹杂着气声,听起来委委屈屈的,随即引出一串剧烈的咳嗽。
“我不走,”井澄一边给她顺背,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没彻底好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夜深,倪澈死命地熬着不肯睡,其实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很容易引起疲惫,她为了看着景澄便点灯熬油地硬撑着。
“不要给我读书听了……”这实在太催眠了,“给我唱个歌,我要听你唱歌。”这个才比较提神。
景澄已经在她不小心盹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从床垫缝隙中找到了手机,他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四年蝉联专业成绩榜首,骨子里又流着杀伐果断的猎鹰血统,倪澈偷偷藏他手机,还这样玩命地拖住他,他早就察觉出情况不太对了。
他不愿细想究竟是哪里不对,看着倪澈病成这样他没精力思考,也思考不出来。反正倪澈不会害他,他情愿被她设局摆布,走一步看一步。
公安为了确认他的人身安全,早有约定,无论任何情况,他不能失联超过六小时。
景澄打开手机向“移动运营商”发了条查询余额的代码,算是向接头人报了平安,便暂时匿下所有情况,安安心心地守着倪澈陪她养病。
既然她想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她眼皮底下,景澄便二十四小时陪着她。喂饭倒水,读书聊天,就算崇家趁机把他给扣留了,只要有倪澈在,他也并不觉得日子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一段略粗长的回忆杀~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07)
崇安打来电话,告知内内的遗体领取手续已经办妥了,她没别的家人,在里头呆了七年更是没什么朋友。
他跟韩如丹商量了下,丧事从简,隔天一早直接在殡仪馆葬了,墓地就定在同一个陵园,虽然没入大哥的坟,也算彼此做了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