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回复:“对不起啊,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
刚发送出去,又觉得这句屁话太没诚意了,若不是把人家的叮嘱完全忘到后脑勺外头十公里去了,怎么会这个点儿才想起来看手机。
果不其然,三秒钟不到回信就进来了:“还好不是给人拐卖了!”单是看字儿就感觉得到语气不会太好。
大概是那小孩儿觉得这话说得重了,又追过来一条消息:“早点休息,明天见。”
倪澈不自觉地哼笑了一声,觉得这个小铜钱儿挺有趣的,大概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会对那些以不寻常姿态突然闯入生命里的角色格外关注一些吧,就像当年她对景澄一样。
戏剧性的开端,之后也一定是戏剧性的结局,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只是想过得自由自在,便不能入戏太深。无法自拔的人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把自己给活埋了。
倪澈没再搭理那小孩儿无端生出的牵挂,去卫生间勾兑了一大盆温水擦了个澡,心说等过几个月攒下钱来,第一件事儿就是装个热水器。
惨烈的现实是,她目前连个烧热水的电水壶都没有。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她走得飞快,生怕再一不小心蹭到另外一块馅饼。在蹭吃蹭喝和债务人两者之间,她觉得自己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角色,否则就显得她实在太不要脸了。
二王汽修店就在公交站台对面,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跟老板说一声,除了耽误开的部分,其他的先不修了,看能不能给减去两千五。转念想到刮了大片车漆的小s,她的心又软了,不忍心让它就这副尊容上街裸奔。
修车店还没开张,老板娘穿着花色夸张的睡衣出来倒尿盆,眼尖地瞄到了倪澈。
“哎!那个修死骂特哒!”她这一嗓子吼得倪澈差点儿崴了脚,“你明天早上想着过来取车啊!”
“这么快?!”多稀罕,当甲方的还有嫌弃乙方多快好省的。
“不是加急了嘛,我家老王这两天就专门捣鼓你这辆车呢,多收你八百真的不贵,耽误多少零活儿呢。”
什么时候又多出八百了啊?这不是要人命嘛!倪澈觉得自己舌头都抽筋儿了,“我……我没说要加急啊。”
“不是你那个朋友说要加急的嘛,连钱都给了,可赖不了账啊!非质量问题概不退赔。”老板娘手里的尿壶一晃,倪澈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给钱了?”倪澈脑筋飞速地转了一千零八十度,发现想让老板娘指认一下做好事不留名的那位,却连张对比照片都拿不出来。
当年她和景澄的照片都存在那部被她从住院部七楼丢下去的手机里,于是只能抬手比了个高度结结巴巴地问,“是不是一个个子差不多这么高,有点偏瘦,有点白……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
“差不多吧,小伙子长得挺齐整的,说是你的朋友,开了辆标致308停在马路对面,我看见了。”
车不对,可能是他那辆路虎撞了换了别的车,“他付了多少钱?”
“不就是你剩下没给的和加急的,一共三千三,我们小生意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
“知道了,谢谢。”倪澈穿过马路晃在人群里等公交,景澄帮她付了修车费,还冤大头地加了急,这是几个意思,关心她么?
倪澈的嘴角狠狠弯起一道自嘲的弧线来,当初他恨不得拿大砍刀跟自己划清界限,扔她一个人在医院里爱死不死地看都不来看一眼,现在三千三就收买人心来了?多了个弹孔的心就这么廉价么?
景澄,咱俩之间的账可没这么轻易就算清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发了,比心,继续求留言和收藏,我会加油码大长章哒!
☆、我有病(11)
“倪澈,早——”她刚进办公室,一声朝气十足的问候就迎面飞过来,童潜跟个养眼的小门童似的戳在靠门的临时工位上,“昨晚加班到那么晚,早上又来这么早,你居然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没大没小的,吓我一跳。”
倪澈径自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扳过对桌同事的小镜子照了照,春风得意得很明显吗?
她不得不承认,得知景澄帮她付了修车费时,心里那堆早已黯然冷透的死灰竟然扑簌出了点小火星来。
果然是人穷志短啊!
虽然她一直都在用理性狂风骤雨地镇压和摧残着那点燎原之火,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点热度温暖了一路,就连饥寒交迫的清早都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不然叫你‘倪老师’?你不是从美国回来的吗,也在乎资历辈分那一套?”
“不敢当。”倪澈指着童潜放到自己面前的一个纸袋,“这是什么,该不会是拜码头早餐吧?”
“算是吧,我带了很多,人人有份。这是我们鲸医大食堂的招牌三明治,”他说着将一个磨砂半透明的大号密封盒放到过道旁边的公共文件柜上,“鲸医大的三宝之一,每天早上开卖十分钟就售罄,当然今天可能五分钟就没了。”
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嘴上鄙视排资论辈,脑子里却还算世故地懂得讨好前辈。麻醉科的医生办公室里逐渐热闹起来,一大盒三明治迅速被瓜分一空,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倪澈撕开包装纸大口吃起来,面包松软,馅料十足,酱汁爽口,果然名不虚传。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她饿。
吃到一半,对桌的朱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倪澈手里的三明治,“咦?为什么你的跟我们的不太一样?双层馅料,还有金枪鱼酱……”
她正塞得满嘴没空回话,一时连咀嚼的动作也慢下来,对比了一下朱晖手里的迷你款,自己的这只的确显得阵容豪华。
“倪老师碰巧也带了三明治,就没要,怕大伙儿不够分。”小朋友临危不乱地站出来替她解围,“那个……明天我再多带点儿。”
“哎别介,我们哪儿好意思总蹭小孩儿的饭吃,尝尝就得了。”朱晖的注意力成功被转走,“你刚说鲸医大有三宝,其余两个是什么?”
倪澈正暗戳戳地瞪着陷她于不义的童潜,后者一时走神儿根本就没听见朱晖的提问,蠢萌蠢萌地呆在原地。
幸亏他身后的盛启南也是鲸医大毕业的,听见母校话题一时嘴痒没忍住,接茬道,“招牌三明治、闹鬼实验室、期末大名次!”
“嘁——”朱晖随即表示出不屑,话说但凡是个医学院,就没有哪个不是鬼故事满天飞的,校园里的各个场景都可能成为恐怖故事的案发现场,基本在上解剖课之前,吓破心脏的早已不是冰冷的尸体,而是狰狞的鬼魂。
期末大名次也是众所周知,即便在提倡素质教育,拒绝高分低能,保护学生隐私的当下,鲸医大还是矢志不渝地坚持每次大考公布完整大榜,顶风作案,毫不留情地将吊车尾们羞辱致死,甚至每年期末都因此出现一些顶不住压力转系或者退学的。
“小童童,你在你们专业大榜排多少名?”朱晖阿姨显然吃了一顿供奉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自动自觉地给自己提升了一个辈分,还给人家起了个新昵称,打探上隐私来。
原本还在发呆的童潜被这个新称呼麻出一身鸡皮袄,笃地转过脸去,“本科时候前五吧,读研之后不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