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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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承德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再看去,那鬼王脸上的笑却又挑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就连威压都收敛得一干二净,一副人畜无害的平和。

他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不知鬼王仍在仙界,本该上门拜访,是小仙失礼。”

客套中,悄无声息地藏下几分若有所指。

却偏生,对方竟是厚着脸皮受了他的客套,点点头,做出大度的模样:“无妨。”

时崤顺势而下,笑得开怀:“原是我叨扰。”

承德的话外之意,他这堂堂鬼主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不过是暗指他赖在仙界不走,于理不合罢了。可惜的是,时崤这些天留在仙界,除了私心之外,并非没有其他正当磊落的理由。

他需得在仙界暂居半月,待到一切就绪之后,与仙界使者一同上路,押送战犯前往蛮荒之境。

按理说,这本该是仙界的职责。

只是,圭风作为凭一己之力差点覆灭人间的重要战犯,兼之前任鬼王亲生之子,其鬼力之深厚、血脉之纯粹,绝非普通小鬼所能比拟,虽已经关押下狱,却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而仙鬼二者到底同源不同宗,天上诸仙并不完全清楚鬼术特点,天帝未免在这最后关头出现任何意外,只得在那日庭审过后,亲开尊口邀得鬼王相助。

说来,时崤也当得上是仙界的一位贵客。

时崤愿在浮泽面前做小伏低,却不代表对着什么仙君都要卑躬屈膝,袖一甩,便不动声色地反击:“倒是承德仙君好雅兴,怎的今日到天牢来赏景?圭风是鬼府之责,若是仙君被他伤到……本座可担当不起。”

他的语气并不阴阳怪气,只是尾句稍微拖长了腔调,叫人怎么听都觉得格外刺耳。

承德终究单纯,瞬间就变了脸色:“天牢坚固,鬼王无需担忧。”

“仙君说得是,三界之中,还没有比天牢更加坚固的地方。”一旁值守的天兵不知其中暗流涌动,也走上前来,笑着附和一句。

无意之举,却是适时破了这场你来我往的局。

“如此。”时崤随口应答,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勾起淡笑。

转头看了看牢房内的圭风,见一切如常,又侧头对值守天兵道:“他身上怨气颇重,即便鬼力所剩无几,也不是没有走火入魔的可能,还需时刻小心。”

天兵脸色一凛,连忙称是。

“有劳各位。”时崤递去一个通讯宝器:“若有异动,记得头一个通知本座。”

又客客气气地交代了几个细节,得到天兵的逐一答应之后,便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去。

毫不留恋,就连眼神都未再分给承德半点。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极具魅力的雄性。不同于承德的儒雅,那是一种更带攻击性的吸引力,面容俊朗、身形挺拔,哪怕是不同于活人的瞳孔与肤色,也没有让这副皮囊减分,反而为他平添某种妖冶霸气。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都似会发光,惹人不由自主地看去。

承德盯得有些发愣,直至那背影走出十几步远才回过神,觉出巨大的懊恼。

他咬咬牙,抬步追了上去,在背后喊住了鬼王:“仙界甚广,鬼王身边无人招待,可需小仙带路?”

时崤这回倒是真的有些意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多谢承德仙君好意。”

反应过来后,似觉有趣,他的一双眼都含满了笑,却怎么看都像夹带了些不明的意味,“不过天帝已经亲派了两位天兵跟着本座,方才一时走散,这会儿估计快找来了,不需劳烦仙君。”

“是吗。那不若便在这儿等,也叫天兵好找些。”

“本座慢些走就是。”

“此处偏远,怕会轻易迷了方向。”

“本座已经走过两回,识得路途。”

一来一回,时崤半点不接,叫承德脸上的表情越发生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这个方向,鬼王这是要去哪儿?”

时崤嘴角的笑容瞬间便扩得更加灿烂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承德的错觉,那笑隐约有些不合鬼王身份的得意,像极了儿童间最为直白、幼稚的耀武扬威。

他极为坦然,且坚定地,给出了简约的回答。

“清池居。”

三个音节,咬得格外清楚,重重砸到承德眼前,砸得他头昏眼花,眼前冒出一股战败的眩晕感。时崤的笑看在他的眼里,果真变成了某种武器,将他打地皮开肉绽、无处遁形。

清池居,浮泽的居所,也是他连日来日思夜想、却又不敢涉足的地方。他的纠结、哀伤、胆怯,不仅半点没有体现在鬼王身上,对方反而是那么理所当然。

承德胸膛急速地起伏了两下,才堪堪没让自己太过失态。

难堪中,却又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不甘,不甘认输,也不甘让浮泽落入这等阴险狡诈的鬼王之手。

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与鬼王直直对上,“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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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尚有婚约在身,鬼王如此贸然前去,怕是多有不便。”

与浮泽之间已经疏远,毕竟还是无人知道的秘密,而这婚约是受过天帝认可,又在整个仙界广而告之过的。

他想要说出十足的底气。

却还是在尾音收束时,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

大抵也是这个原因,话语落下,他并未能如愿地看见鬼王脸上的淡定出现裂痕。

对方只是平静地反问:“婚约?”

承德咬牙点头:“我与浮泽相识千年,若非人间出了意外,早该结契礼成。”

时崤若有所思。

片刻后,却突然嗤笑出声:“那便是尚未礼成。”

他懒洋洋地收回了一切表情,抬步绕过承德的阻拦,继续往那清池居的方向而去。

“承德仙君,非是时某狂妄,若你心中果真如此自信,现下便不会跑来同我示威。”

“虽未亲眼所见,但以阿浮的性子,想必实际从未对仙君动心吧?”

“这所谓婚约,怕是就连你自己都未必信服。”

时崤头也不回,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垂至腰身,随着走动微微晃荡。

一字一句却有如利箭,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承德心头,溅出温热的血。

承德无言以对。

他想反驳,却找不出半句能够反驳的话语,脚步钉在原地,脸上,则是被戳破了心思之后无地自容的狼狈。

这一战,他败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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