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范县令早上听说有官员来县衙报到,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鸟人,一点规矩都不懂,上任之前不事先到范某人私宅拜会,就敢直接到县衙赴任了?
于是范县令让人把那官带到大堂,还撤掉了所有多余的椅子。
等范县令穿好官服,施施然来到大堂时,赵日天正坐在县太爷的座位上抖腿。王爷穿着八品官的绿色官袍,头顶的乌纱都戴歪了。
大堂上左右两排衙役拄着杀威棒全都在发呆。
什么情况?这三角眼的愣头青哪儿来的?区区八品官竟敢抢老子的位子?
范县令勃然大怒,样儿,老虎不发威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混账!”范县令怒喝一声,就要招呼衙役将此人拿下。
却见那年轻人掏出了一个黄澄澄的令牌拿在手里把玩。
“混账骂谁?”
范县令一眼认出那是淮南王府的令牌,见之犹如淮南王亲临。在淮南地界,这东西比圣旨还管用。之前他在太守府上见过。
范县令为人圆滑,最擅长拍太守的马屁。都说三生作恶,府县同城。吴县县衙和苏州太守府同城,在太守的虎威之下,范县令基本上就是个打杂的。这让他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子。
范县令转身一脚踹在一位衙役的腿上,骂道:“混账,站得这么松垮,成何体统!”
接着他满脸堆笑,对那年轻人道:“本县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淮南王府来人。大人,有何贵干?”
赵日天清清嗓子道:“本官乃是新上任的吴县八品巡城使刘卬星!今天是来县衙报到的……”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赵日天歪着脑袋想了想,县令好像是七品诶,我坐着他站着不像样啊。哎呀,准备工作做得不认真啊。
这其实不能怪赵王爷。区区一个县令,平日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再说谁让大堂上只有一把椅子来着。
“不好意思啊!”赵日天诚恳道歉,“这好像是你的位子,来来来你坐。”
范县令泪流满面,大爷你总算想起来了。可是这会儿他倒不敢去坐了。
“让你坐就坐,磨蹭什么,怀上了啊?”
范县令气得脸色发红,深呼吸几口气调整好情绪,走过去坐下了。
“来人啊,给刘大人搬把椅子来。”
范县令说完,发现刘大人盘腿坐在公案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范县令崩溃,这是要闹哪样啊?
“不用麻烦了,这是爷的任命文书。你赶紧造册,我好立刻开展工作。”
范县令木着脸接过文书,只见上头写着巡城使的职责:巡视全城,便宜从事。
“???”
这个便宜从事又是什么鬼?难道说这个八品官什么事都能管?
赵日天居高临下的姿势给范县令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他赶紧叫来吏,当场登记了。
赵日天点头:“老范不错,挺给面子。爷我初来乍到,手下也没个使唤的人,兄弟你借我几个人呗?”
范县令有点跟不上思路:“要人?最近县衙人手紧张啊,要不堂下的衙役你挑几个去?”
“行!”赵日天翻身跳下公案,走到堂下,指了指刚才被范县令踹过的那位。
范县令大喜:“就一个?”
“就这个不要,被踹了也不还手,太怂。其他的都要了。”
“……”
赵日天也不等范县令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给九位衙役一人发了一张,每张足有二十两银子。
“弟兄们,今天起跟着我刘某人,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衙役们瞪大了双眼,大堂上杀威棒掉了一地。
“弟兄们,干活了,走起!”赵日天招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县衙。衙役们紧紧跟随。只留下一个衙役委屈巴拉地看着范县令……
巡城使大人有着极高的工作热情。他带着九个衙役,给每人买了十个炊饼,立刻开始巡视工作。
他们首先巡视了苏州城内主要街道,发现大街上行人稀少,一大半人都面有菜色。又随机走访了几户中等人家,吃糠咽菜的都有。
赵日天就向身边人发问:“这一个个的都吃不上饭吗?”
“大人,不瞒你说。最近大部分粮店都关门了,家家户户都省着吃。”
“是啊,不知道哪能买到粮,大家伙全靠存粮度日。”
“城里还算好的,听说西门外饿死的都有。”
“嗯?走,到城墙上看看去。”
赵日天带着巡视组直奔西门。
城门官老远就派人截住他们:“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赵日天也不废话,上前出示了淮南王府的令牌:“大王叫我来巡城!”
这东西寻常吏可能不认识,城门官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城门官立刻放行。赵日天登上城门楼往外看去,只见城墙外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恶臭冲天。
猛然看到真正的灾民,对赵日天冲击极大。这帮狗官,前几日居然合起伙来骗我!
赵日天掩着鼻子问到:“这都没人管吗?”
城门官也跟着上来了,在一旁回答到:“城外难民主要分为两批,一批是本地灾民,还有一批是北边逃难来的。北面逃难来的主要集中在北门,太守大人每日都会派人出城驱赶。可是这些人就跟蝗虫一样,赶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而且他们生性狡诈,全跑到西门来跟本地的灾民混在了一起。”
赵日天想起紫霞仙子让他照顾灾民的嘱托,看着城墙下灾民的惨像,不禁心有戚戚。
他疑惑道:“苏州没有常平仓吗,怎么不放粮啊?”
城门官指着城外一片破棚子道:“西门外有个粥厂。每隔一日,太守就会从常平仓拉一些粮食施粥,不然饿死的人会更多。”
赵日天大手一挥:“走,看看常平仓去。”
巡视组又浩浩荡荡开往苏州城内的常平仓。当他们来到常平仓出售粮食的店铺时,只见大门敞开,买粮的人只有三两个。
一股霉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米桶里插着标价的竹签,写着150文一斗。里面的大米混杂着石子和草灰,米粒的颜色也发黄。赵日天上前抓了几颗大米,一捏就碎,满手都是灰。
“什么玩意儿?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卖150文?”赵日天虽然不着调,但是他经常野在民间,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当街出售的粮食尚且如此,给城外灾民的粮食就更加难以想象了。
“刘大人,城中偶尔有粮店卖米的,已经标到00文一斗了。”
“岂有此理!苏州城的粮食都哪儿去了!”赵日天眼珠子一转,又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这些狗粮爷我全要了。”
他身后一帮衙役面面相觑,不知道刘大人买这东西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