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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他根本不想逼谈梦西跳车,谈梦西自己跳的,吓得他大吼大叫大哭大闹,天晓得他当时在干什么,跟条疯狗似的。他们把双方逼急了!他还是后悔了。后悔跳车的人不是自己。花了几分钟调整情绪,他一件件搬出露营家当。营地有现成的灶台,灶要烧柴,他们沿着湖边的营地捡树枝。谈梦西走在前面,双手受伤,捡不了,看见合适的树枝,指给游叙看。游叙跟在他身后五步远,弯腰捡起一根根小树枝,塞进袋子。全程没一句话,捡了满满一大袋树枝,游叙说:“我累了。”谈梦西回头,“我也是。”身体和心,全部累了。他们静静站着,有一段时间没说话。游叙说:“走吧。”“好。”谈梦西继续走。两人坐到灶台前,煮了一壶开水,泡出两杯热美式。生活习惯,醒来要喝咖啡,哪怕在下午四点的大山。游叙喝了半杯,习惯性看向谈梦西。谈梦西陷在椅子里,坐得低,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阳光又暖又亮,头顶的发丝泛着一缕缕的金光。右手的关节有两块淤青,别扭地握住杯子,咖啡的热气缓慢升腾。游叙又看他的两条腿,膝盖受伤,不能弯,伸直导致睡袍的下摆回缩,露出一双骨感纤细的脚踝,赤脚踩着居家拖鞋。他放下咖啡,去后备箱找出一双干净袜子,回到谈梦西面前,蹲下,捞住他冰凉的脚踝。谈梦西缩起这条腿。游叙不让,握牢了,给他穿上袜子,“不小心忘了。”谈梦西摇头,“没事。”他继续喝咖啡,抽烟,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搞笑,在心里骂自己:“真他妈悲哀。”嘴里说着不给游叙台阶下,脑子一抽,给了游叙史无前例的一个大台阶。别说思考过什么样的生活,他已经生活不能自理,离了游叙,只能报警。眼下的情形,证明他确实天真,抛弃工作,逃离生活,带上心爱的人,拥有一场心旷神怡的旅行。出发的时候不愉快,不要紧,他们在一起,有很多时间来倾听对方的心,迟早会和解。他们听了,心声歹毒,简直是一场你来我往的言语虐待。原来旅行在出发时定好了基调,注定他们像两个卡在一起的齿轮,源源不断的愤怒成为他们的惯性,转到双方迸裂,不死不休。昨天的他们嘶吼,咒骂,崩溃,丢尽脸面,今天的他们没有眼泪,互相厮杀耗尽了他们的力气,在铺天盖地的沉默里无法动弹。有谁赢了吗?没有。
他们没了工作,没了生活,好像还没了爱情。 我好愚蠢两个人刻意避免说话,湖边有信号,干脆做点现代人做的事情——看手机。游叙的消息多到爆炸。他编辑了一条堂而皇之的理由,身体不好,进山修养,还请多多包涵,群发给顾客们。谈梦西坐在他身边,发了会儿呆,也打开手机看看。卖房的,微商,免费领东西,还有不熟的几个人测试删除好友。精神科医生朋友给他留过言:“以前在医院我要靠药物才能睡觉,现在每天睡得跟死猪一样,太消耗体力了。”附图,十五张洗剪吹后的小猫小狗。谈梦西面无表情地回复照片:“好可爱。”再回复:“精神科医生靠精神药物才能入睡,这个荒谬可恶的世界。”附图,两个摔破的惨烈的膝盖。对方回复很快:“你干嘛了?”“不小心摔沟里了。”“世界确实荒谬可恶,眼科医生没长眼,不小心能摔沟里。不说了,遛狗去了。天天早上要溜住院的八只狗,溜完回来还要给它们洗,到底是上班还是铁人三项,好累!”谈梦西回了个“好的”表情包。翻翻朋友圈,助理三天连发九图,二十七张自拍照游客照,已经去旅游了。她化了漂亮的妆,穿了平时不穿的短裙,在各种打卡地点嘟嘴、翘腿、张开双臂拥各种地标和雕塑。谈梦西一张张翻阅,受到照片内的情绪感染,不自觉翘起嘴角,给每一组点赞。他扭过身,手机已经举了起来,习惯控制不住。游叙没看见,正板着脸一条条看消息,父母发的,五十多条。谈梦西压下分享欲,把手机扔在一边,木讷地看向湖面。湖面不少白色的水鸟,半空飞冲入水,沉下一会儿,又浮出水面。又是新的一天,醒来后,他们还没说过话。谈梦西对说话这个行为,产生巨大的恐惧和微妙的熟悉感。像他们没有出发前,他看待游叙手机铃声的态度。他怕它响,不分白天黑夜,没有边界感。又怕它以后不响,说明他们的诊所生意惨淡。它不会按照他的心意,该响才响。游叙从没有那样失态过,如果说分手触犯游叙的底线,那么跳车犯了游叙的天条。游叙没有把他埋了,而是闷不吭声地照顾他,对他来说,成了加倍的折磨。他不能叫游叙别照顾自己,那是幼稚的气话。十几年过去,他们好像走上相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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