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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叙冷冷“呵”出一声,“哪里错了?”谈梦西咬住下唇,不想回答。他们总能想到一起,好事叫心有灵犀,坏事叫心照不宣。没有喋喋不休的患者,鸡飞狗跳的邻居,山里没有 打开天窗吵个痛快车内,两人能听清对方的呼吸渐渐紊乱。谈梦西咽了口唾沫,“我不想说这个。”“你把我甩了,说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路上,你的表现很好,没有那么内向。”游叙语气平和,右手摊开,似要跟谈梦西进行一场长谈,“继续吧,感受,坦诚,实话。”谈梦西扶住额头,这不是长谈,一字一句不怀好意,更像审讯,“你不会想听。”“我想听。”“有人错了。”游叙问:“谁?”谈梦西说:“我。”“哪里错了?”游叙逼问。像一场博弈,在对方若有所指的问答里找薄弱点,围堵,剑拔弩张,迫使对方露出突破口。谈梦西疲于玩含糊其辞的把戏,深吸一口气:“现在,如果,有人说要放弃学业事业,为了跟人谈恋爱,我会劝他不要。谈恋爱不是错,但这种事情赌不起,也不该赌。”错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因为年轻人的爱。爱是无辜的,出现在他们身上,他们正好年少轻狂,仓促盲目。他们承受不住,显得爱太沉重。游叙不同意:“你说这是赌博,你赌我能给你幸福,我做到了,你怎么能说它不对?”
谈梦西把窒息的感觉压下去,“不是每个人能有我的运气,假如我是你的弟弟,或者儿子,你看着他为了一个认识两三个月的人休学,什么也不会,也不做,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那个人身上,你也会觉得这个行为大错特错。”“我没有弟弟或者儿子,假如不了。”“你太难沟通了。”“不难,”游叙摇摇头,“因为错的是你精神出轨。”迟来的剑落下,正中劈在谈梦西头上。他的思维停转了两三分钟,脸颊火辣辣的,像敞开的伤口撒过盐。刺痛和寒意爬上他的脊椎,全身打了个哆嗦。他别过脸,对着自己这边的车窗,蜷缩起肩膀,几次张嘴又合上,艰难开口:“我没有爱上别人,也没有打算跟别人怎么样。”游叙斜眼看他,“你不拒绝别人的示好。”“我不想看见他说那些……”“你在游离,你贼心不死。”静了十几秒,漫长尖锐的沉默,几乎把两个人的耳膜划破。谈梦西恶狠狠地扭过头,掀翻“棋盘”,撕心裂肺吼了出来:“因为我后悔!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后悔得要死,我他妈亲手把自己毁了!”游叙还在开车,喉结几次滚动。谈梦西死死盯住他,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内。游叙的脸部肌肉轻微抽搐,有话压在舌根说不出,惊愕,痛苦,悲哀,在这张脸上轮番上阵,难以遮掩。他和游叙感同身受,还多了委屈和怒火中烧。他已经善意提醒过,游叙还是往他心口捅了一刀,怎么能放过反击的机会?哪怕咬牙切齿,他要继续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跟原生家庭、有没有钱、成绩没有关系,我失去了学习工作生活的能力。我的生活除了你没有别人,除了跟你在一起,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在自己眼里是个废物,我甚至通过少吃一点减少负罪感,天天怀疑自己在拖累你,恨自己怎么会活成这样。“那时候的我,认为自己不能后悔,后悔代表承认自己错了,代表退缩、会丢下你,代表我不相信你。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选择忍受,忍受所有可能会跟你分开的个人意愿,不分对错。“当那个人说起这些……只有那个人向我说起这些,我假装自己在计划复学,还没有完全失败。我好可悲,通过陌生人的言语获得精神慰藉,用这种肮脏的方式逃避现实,给自己积攒见不得人的希望,找到了可笑的自尊!”这么多年,终于说出来了。谈梦西的胸口剧烈起伏,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对自己进行了解剖式的坦白。屈辱和痛苦达到巅峰,还尝出丝丝头破血流的恶劣快意。好像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畅快淋漓。缠绕在他们之间的痛苦,是一根陈年的荆棘的刺,长在他们的肉里,不露头。谈梦西挑破皮,划开肉,全力拔出一半,伤口直冒鲜血。人是贱的,能耐住剧痛、感染和留疤风险,把它连根拔起,耐不住剩下一半就此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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