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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生下来,头一个来探访的是张竛。半夜两点多,林言身上的麻药还没失效,整个人还沉浸在药物带来的平静祥和里,医生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带着一身青椒泡面的气味,摇晃着走进了好友的病房。
“恭喜,恭喜。”虽然满脸都写着“我想睡觉”这几个字,张竛还是极力向新晋父母献上热烈祝贺。
“有什么好恭喜的。”嘴上这么说,但一想到张竛值夜班中途都要跑过来探探他,林言还是生出一阵感动来。
趁着庄文走到病房外头去了,医生连忙凑上前来,压低声问了林言一个问题。
“男孩女孩?”
“男的。”被他这么一提,林言心里的沮丧又掀起了一个小波浪,“我觉得他长得好难看……”林言自认还算颜值不赖,庄文更是和丑不沾边,孩子出生前他满心以为能有个可爱的宝宝,结果生出来一看,那个被称作婴儿的东西皱巴着一张脸,几根稀疏的头发,在产科医生手里扯着小细嗓子嚎啕,真是和“可爱”两个字毫无瓜葛。
“不至于吧……”他大概是把失落的情绪展露得太明显,坐在床边凳子上的医生连忙安慰他:“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挺难看的,你想想,从那么个窄地方被挤出来,能好看么?”
“滚!”被医生这么一提,林言又想起自己那白白浪费掉的剖腹产手术费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这孩子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他一被推进产房就出来了,交了几千块钱就得了一针麻醉。
“我马上就滚,我还有班嘞。但我滚之前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接下来?”
“生完孩子的接下来啊。你打算怎么养他呢?是你自己还是?”
这个问题林言倒从未考虑过,因为养这个孩子压根不在他计划之类。但他也不好直接这么告诉张竛,只好沉默了一阵,接着表示自己还在考虑。
“是要考虑考虑清楚,我觉得小孩子还是有个完整的家庭比较好。”
“再看吧。”林言敷衍了一句,这时候张竛的呼叫机响了,医生看了一眼,急忙往门口跑去,答应白天再过来探望他一次。
医生离开后又过了许久,庄文才回到病房里来。第一眼林言就看到了他右手心里贴着的一小块纱布。
“怎么搞的?”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问完林言才想起来这伤是他抓出来的,他指甲缝里现在还有些血迹。
“破了点皮。”庄文走上前来,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吻。林言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声“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除了莫名其妙,林言心里还生出了一丝愧疚来,庄文好像认为他生下小孩是像那些正常的母亲一样,为了什么“爱情结晶”做出了伟大牺牲。殊不知他更像个商人,这九个多月的不适和痛苦,他都得卖个好价钱。
“他很可爱。”庄文笑了,眼睛亮得叫林言心头一堵。在枕头上扭过头去,他不想看到庄文因为这个孩子而开心得像个傻瓜。
“你瞎了吧?”留给庄文一个后脑勺,林言对着面前的墙壁低声嘟哝着。疲倦席卷了他全身,他要马上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麻醉药效一过,林言的小腹又开始作痛,像是刚才阵痛的余波,一个护士时不时走进来帮他按压肚子,抹掉他两腿间断断续续排出来的血水。直到天光大亮,那余痛才声势渐弱,林言终于能阖上眼小眠一阵。庄文的信息素包裹着他的意识,他没有做梦。
醒来已是正午时分,庄文不在病房里。距同房的人说他是去买午饭了。趁此机会,林言急忙翻出了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仇姐的号码。
“你们感情真不错,你睡着的时候他都没去休息一下,一直在照顾你呢。”电话等待接通的“嘟嘟”声中病友絮叨个不停,林言只好胡乱嗯了几声作为回应。
“喂?”电话接通了,仇姐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响起,根据动静判断,她大概在理发店里做发型。
“孩子出生了,男孩。”作为一名优秀职工,林言以最简洁的语言向她报告了这一最新进展。
“啊,恭喜恭喜。在哪个医院?”
“第一医院。”林言向她报了自己的床号。
“唔,我这儿还有两三个钟头才能搞定呢。弄好了我就去看你。”
“您不用过来!”林言压低了些声音,“庄文也在这儿,我怕他起疑心。”
“哦?你还瞒着他呢?”
我能不瞒着他吗?林言在心里嘀咕,“我给您打这电话是想请您快点通知给他们。”
无须解释,仇姐自然知道“他们”是指谁。
“你急着办手续呢?”他听到电话那头的仇姐在座椅上调整了下位置,命令发型师换个粗点的卷发棒。
“这事早完早好嘛。”
“行,我马上就打过去。”要挂电话的时候,仇姐像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叫住了他。
“对了,贾飞鹏预计这个月底出院,最快咱们要在五月份继续拍摄了,你
', ' ')('做点准备。”
“能做什么准备?”GIN要是还想补拍那些床戏,他又不能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去。
“也是哦,反正到时候听通知,你给庄文也说声呗。”林言听到了机器运转的声响,仇姐把电话挂断了。
刚把手机放回衣兜里,庄文就拎着午饭回来了,阵势颇吓人的一大摞,摆满了整个简易餐桌,林言倒确实感觉肚饿得厉害,也管不上什么产后饮食禁忌了,痛快地吃了一顿。
饭一吃完,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当时他正躺在床上让护士给自己做常规检查,一阵香风袭人,扎着高马尾一身牛仔装的薇拉,拎着个果篮出现在了病房里。
“本来想买束花的,后来一想怕有人过敏,所以就算了。”护士退出去后,薇拉才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把手里的那个超豪华果篮放到了林言的床头柜上。
“买这么大个!”
“我随手拎的,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你不应该在巡演吗?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林言倒真没想到仇姐一说薇拉就能如此神速地出现。按常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国外。
“咳,倒霉了一下,手指伤了,所以提前结束巡演了,乐团上了预备乐手。”薇拉举起自己的左手,给林言看中指上的绷带,“我二月份就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拉家常,气氛可谓是其乐融融。但只要薇拉和庄文呆在一间屋子里,林言就抑制不住地有些提心吊胆。薇拉来这儿,当然是要看看孩子,他也不好意思叫她赶快离开。
终于挨到护士把孩子抱进来,林言欣慰地发现,现在那家伙比起刚出生那会儿顺眼了许多,起码那张脸没那么扁平了,可以看出一个小鼻子的轮廓。
“喔,看他多可爱!”薇拉兴奋极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婴儿抱进怀里轻轻摇晃着。林言依旧觉得“可爱”这形容词对于目前的婴儿来说实属夸大其词,但同病房的那些人好奇地凑上前来,众口一词地对着他夸赞,态度不可谓不真诚,他也只好加以配合,展露出一个得了可爱宝宝的omega应有的微笑来。
探视时间一过,护士又把孩子抱回了婴儿房,医院通知要缴一些费,所以庄文也出去了。病床边只剩下了薇拉一个人,她一走近,林言就悄声发问。
“什么时候把孩子带走?”
“不急,其实这次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我先听坏的。”
“坏的就是,小姨她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为什么!”
“原因蛮多的,主要就是,那边现在在打仗,航班被切断了。”
“啊?”
“你不要担心,他们都躲在大使馆里头,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就是短时间内走不了。而且他们的志愿工作还没做完,也不太想走。”
“他们就不想看看孩子?”哪有这种人!真是心怀大爱!
“想啊,这不就派我来了吗?”
这能一样吗?林言是万万理解不能这种脑回路。“好的呢?”
“好的消息就是,因为孩子不得不在你手头养一阵子,她们会付给你抚养费,每个月十万刀,怎么样?”
“十万刀?”一个不可置信的数字,被林言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你觉得有些少?那我给你翻一倍吧,每个月二十万。”林言在脑子里疯狂计算着当前的汇率和奶奶的医疗费用以及本市的房价,这阵默不作声倒被薇拉解读成了不满意。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虽然很抱歉,但林言希望这个答案越迟越好。
“最快也得下半年吧?拖到明年也有可能。你不要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的,我今年应该都会呆在国内。”薇拉从手提皮包里找出了一张名片,“打这个电话就好。”
名片是烫金的,颇有重量的优质纸,上面只印了串数字。
说话间庄文回来了,林言急忙把那张名片扔进了被窝下面,把话题切换到了日常闲聊。
“耳钉真好看。”刚开始就注意到了,薇拉耳垂上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耳钉,像两团火一样映衬着她的白肤。
“这个?是鸽血红。”
“拍卖行买的?”这宝石的个头应该只能在拍卖行找到了。
“哈哈,不是,我乘了个东风罢了。”听到这问题,薇拉像捡了个大便宜一样乐不可支了起来。
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医院走廊上的时候已近黄昏,护士又做了次检查后,林言躺在床上刷起了新闻。一个十克拉出头的鸽血红钻戒在某知名珠宝拍卖行拍出了四百多万刀,林言做了个简单算术题,Kaiser夫妇在两年后回来,他拿的抚养费大概就能买得起那个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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