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存完乐器回厅,关千愿刚捏起手机想看看国内几点,身后就有人不轻不重攀附上来。
“呵,有情况。”
她颇感无奈:“消停一会儿行不行。你知不知道刚外面都能听见你鬼哭狼嚎。”
“你管我。老实招来,刚才什么情况?”
“啊?”她迷迷瞪瞪看陈凯莉,不懂她在说什么。
“啊什么啊,我伴娘要在我婚礼前脱单我不得好好盯着!人生地不熟的跑没影了我跟谁哭去?”
关千愿发觉自己有时候跟不上这疯妮子的脑回路,霎时陷入迷茫:“说人话。”
陈凯莉见她这么迷糊,忍不住上手轻轻地掐,咬牙切齿道:“我说沉琮逸!沉大佬!”
关千愿下意识转头远远望了一眼,恰好与看过来的沉琮逸隔空对视,彼此眼里都没什么起伏。
“哦,他啊,我以前高中同学。”她撇开视线不再看他。
“就同学那么简单?”陈凯莉显然不信,但这位老同学此刻脸上却没什么破绽。
“嗯。”她不太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停住脚步随手找个椅子坐下。
“现在跟他说话那女的看见没?你回国后打山西运城来的学妹,衣食住行自带老陈醋体质。”她想了想:“我记得她跟你是同年的。”
陈凯莉见她没接话茬,自顾自说道:“一开始听说天天跟在阿亮他们屁股后面跑。嘿,我原本还以为想撬老娘墙角呢,今年春天我搬到Potoc才知道,原来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都放在怎么追阿亮这个隔壁系的老同学这里呢。”
关千愿撩吊着眼皮慢悠悠听她讲,并适时发表一下看法:“所以呢?勇敢追爱,多么令人钦佩的品性。”
“个屁……刚才沉大佬眼巴巴给你塞蛋糕吃,陈醋学妹眼睛里都喷着名为嫉妒烧心的火焰。我看了都怕得要死,生怕她一把火把我订婚宴给扬了。”
“递蛋糕不是塞蛋糕。说了只是同学,没别的关系。”
“真的?”
“真的,沉琮逸是我以前在澜城的高中同学。回头可以问问你老公他的底细,我跟他真不熟。”
她又开始犯嘀咕:“我才不问。他倒是有三两个中国朋友,不过好像都不是一个系的。我之前不来Wisconsin也不清楚。一个个看起来不像是好惹的主,难不成还跟我不是从同一个华夏大地蹦出来的?”
关千愿不置可否。
“不过,这沉大佬是个会玩的。朋友圈看他见天满世界胡吃海喝浪逛,是真的狠。我都看呆了——欸你说有些人是不是会分身术?不然哪来无穷无尽活力的……”
关千愿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敢苟同:“你也挺有活力的。陈凯莉同志,请不要妄自菲薄。”
“那我真是谢谢你欸!”
陈凯莉伸手拉她起来,说一会儿要进行最后的晚宴答谢阶段。
“其实我还巴不得你脱单算了,多少年了,还跟石头似的,无聊……”
在从不缺钱的人眼中,有许多事情是他们所不能清楚体会得到的。譬如先前被陈凯莉牢记在心并当众调侃她的那件陈年糗事,不过是穷人家在大环境下的言不由衷罢了。
事实是,那年去WUSM学医的机会来之不易。父亲葬礼后,她整个人都快累到虚脱,只想抓住一切机会逃离屈东旭带给自己的阴影。关楠痛定思痛后突然理解了妹妹,婚也不想结了,直接把loft卖了,加上自己手里余数不多的一点,硬是凑够了那起初最难受的三十万保证金冻结在银行里。即使后来好心人雪中送炭,卡里又多了点钱,到美国之前她已然做好了当底层难民的准备。首当其冲的小事就是硬着头皮把locker租在B校区——只为那里的租金因着区域划片的因素,一年算下来能比租在A校区便宜两百多刀,不过在行程上每次都要多走三个多街区的大马路才行。
这样的事,以她当初的境况来说,只能算是诸如此类,无一不足。
但是,以另一种角度看,在困窘不堪的逆境下进退维谷,在这瑕瑜互见、腾挪跌宕的人生中,又何尝不是一种浓稠粘腻的苦行历练?
每每思及此,她都很由衷的感谢周树人先生和把《阿Q正传》选段编进高中语文课本的编书组老师。她有想过,就像很多人下意识把情感上的一些优势理解为每个人必备的特质,相反不把理性作为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常驻功能一样,她把自己的人生当作这浩渺宇宙间毫不起眼一颗小小的尘埃。遇挫能怎样?不爽又能怎样?弃如敝履不管不顾放手不搏,好过一忍再忍一错再错,当然,这是只属于她的醒世名言。
尔后,来宾依次落座。
先前轮番闹腾后乱扔的椅子被侍应绕着长桌规矩摆好,并绕成一个长矩形,椅背上贴着每人的姓名贴纸,关千愿两步以外就看见明显被陈凯莉黑体加粗还画了一颗红心的Yulissa。心下浅浅尬了一秒,忙快步走近坐了上去。屁股还没坐热乎,右侧椅子就被力向后轻轻扯开,随即一个人像阵风似的坐在她身边。
两人对视,礼貌点头,她不再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身体往后倚靠时,眼神虚空掠过他椅背上的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