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者的叮嘱是类似春风过驴耳的。杨少廷楞里楞气:“先生想做什么,也能去做!”
先生将眼镜架了上,将纸一拍杨少廷的脑袋,复回常态:“胡说八道,谁都和你一样是少爷么?”
作文先生临走之前,是要去老爷或是太太处汇报情况的。
杨老爷与作文先生是熟识,见他正好来了,也不拘礼节:“在芳,我儿子学得如何啊?我指望他早些跟着我呢!”
严在芳望着他:“少廷大了,不比从前,现今文章写得马马虎虎,足以派上用场。”
杨老爷点点头:“是,是大了。”他又想起来,拿手比划:“当初你见他的时候,他还那么一丁点儿!”
严先生匆匆忙忙地一笑,不再讲话了。
十、一方水
不须严先生提醒,杨老爷也知道少廷是大了:陈宝琴家催得十万火急,玛丽的娘见着他便要问少廷,东面的蒋小姐,西面的彭姑娘——三祥城内没有比他的儿子更为畅销的少爷了。
可是皇帝不急。
杨少廷自个儿心里是懒得想这些事情的。他觉得成家立业,于他早得很,他还有大把的事情没有做,但至于什么事情,他又懒得想,没有关系: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想。
故而是日夜里,月明星稀,他方和杨老爷回了家,百无聊赖,拉着胡莲声,要教他打桥牌。
杨老爷看他没事儿,趁机一把将杨少廷抓进了书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讲!”
杨少廷的牌一抖,摊了一地,话还没说完:“莲声,笨,这儿该打梅花六!”
莲声不敢掺和:“哦、知道了,梅花……”
杨少廷竖在书房里,心思还飘在如何使胡莲声输给自己上头,他一声不吭,将衣服拍齐整了,心里暗暗好笑:莲声打牌还不傻,有点儿难骗!
杨老爷不急不慢,在房里兜着圈儿,最后坐在扶手椅内,开门见山:“少廷,宝琴和玛丽,你喜欢哪一个?”
杨少廷一听,笑就没了:“什么?”
杨老爷拿指节敲桌子:“我问你以后要和谁结婚!”
杨少廷艰难地咽了口水,面上不动声色,手绕到后边儿,掐了自己一把:妈的,没有做梦。
他登时头大起来:“爹,早着和儿,我才十六。”
“早晚都要谈,早些跟你谈了,你早些明白,”杨老爷向后一仰:“早些明白,就少花些功夫在旁的身上。”
杨少廷看这回是不要他当机立断,才放下心来,面色自如:“我有数。”
他没数。
往常他压根儿不往这上头想,这回仔细一想,脊背立刻就发了凉。
陈宝琴和玛丽,不谈玛丽,光是陈宝琴,杨少廷就脑袋发麻:这可是那个陈宝琴啊!
杨少廷发自内心地对她生不出一丁点儿的情愫,这小姐不难看,可能亦不讨厌,只是他实在喜欢不起来,或因小时候过于熟稔,又或不爱她的着装打扮——不爱别人的理由太多,越是细数,就越是对那人感到厌烦:只是不喜欢罢了,就算是究到了根本,也是不喜欢的。
至于密斯玛丽,杨少廷的脑海中立刻想起一杯蓬松的蛋糕,她是最不打紧的。杨少廷将衣服拍了齐整,告辞父亲,说自当好好考虑,随即迈步出门,还没见着胡莲声,先喊起来:“莲声!做些吃的来,我饿了。”
莲声将牌两摞分叠,自个儿打扫起了客厅,一听杨少廷叫他,跑过去:“要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