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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刚刚过了二十,宫里开始举行太后的生辰万寿节,太后向来礼佛不爱铺张,纾贵妃办得豪华而不过分铺张,分寸恰到好处,请了京城着名的戏班子上演一场八仙贺寿的戏码,擅长舞蹈的恬贵人又献上一舞,哄得太后很是高兴。宴会名义上是一场家宴,毕竟太后的寿辰,还是宴请了朝中重臣,宴开百席。宫中妃嫔不分上下都有出席,连顺贵人也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参加,她擦着薄汗不时摸摸腹部,显然很怕热。
宣妃抱着二皇子和纾贵妃有说有笑,发髻上的珠翠碰撞啷当作响。柳悦在槿棋耳边道,那边坐在椅车上的便是被下药的涛山王,与太后同桌的是皇上的胞兄德亲王,在德亲王一边的是皇上的二哥宋亲王,自登基以来,皇上对这几位皇兄极好。而太后邻桌的便是摄政王,钜亲王,是皇上的叔叔。
头上的金簪步摇实在沉重,槿棋看着很远处的父亲,只能举起酒杯相视一下,脑仁更是发胀几分。始终微笑着看完一天的节目,才与诗韵一起回宫,一进颐欢院便唤碧桃蟠桃赶紧替自己更衣,妃嫔的宫装加上一头发簪珠翠,在端午过后的初夏实在让人难受,梳洗一番便倒头睡下。
天才大亮,碧桃紧张兮兮拍醒槿棋,二皇子,夭折了。
槿棋一听,不好,赶紧换上一套素色衣裙,略略梳洗过,赶去芳华宫,路上碧桃道,昨夜太后高兴,带着二皇子回寝宫,今早带回来的时候失手把二皇子摔在台阶上,还是太后亲手……在宣妃的偕祥殿前,妃嫔跪了一地,不说怀孕八个多月的顺贵人,连最得宠的丽妃和顾昭仪都低头垂眉跪在殿前,宣妃在容楚怀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殿中传来,纾贵妃陪着太后在东暖阁之中,偕祥殿的台阶上还有鲜红的血迹。
宣妃哭晕过去后,纾贵妃走出来看到容贵嫔的指甲用凤仙花染过,小声提醒道赶紧用衣袖遮住,免得皇上太后看到。又见顺贵人大腹便便实在辛苦,让顺贵人先回去了,丽妃和身边的容贵嫔低声啜泣起来,顾昭仪向来性子刚烈也红了眼眶,槿棋拉着诗韵跪在最后排,低着头勉强挤出几滴泪水。
容楚听到纾贵妃说殿外众姐妹也为二皇子的事情伤心,容楚见着心烦让所有人先回去,下令全宫上下斋戒七天。
七月底的天气闷热至极,宣妃抱着二皇子的衣物玩具醒了又哭,哭了又醒,今年才二十一岁的美人居然一天之中生了白发,指甲摸着二皇子的小床都渗出血,可她除了哭又能怎样呢?
太后亲手摔死自己的孙儿,伤心欲绝,病倒了,好几位太医都急昏了头。太医院如浇了开水的蚂蚁窝,忙得不可开交,这头宣妃娘娘宫里传召,那头太后又高烧不退,转过头顺贵人跪了几个时辰而动了胎气,连平常娇气如丽妃哭伤嗓子咳嗽几声都不敢召太医。
而二皇子以亲王之礼厚葬,追封淳亲王,宣妃从淳亲王下葬的时候开始哭伤了眼睛,容楚怜悯她,宣妃晋为德妃,位列贵淑贤德四妃之一,位份仅仅在纾贵妃之下,可怎么也弥补不了丧子之痛。斋戒的七天过后,容楚怕触景伤情,再也没踏入过偕祥殿,也怕见到伤心的德妃,即使得到晋封,德妃也算是失了宠。槿棋啃着蟹黄蚕豆不禁暗自感叹着,这后宫之中有一个儿子可以依仗该多好,但是一不小心却连魂儿都丢了,进宫快半年,容楚对她的宠爱比恬贵人少,又比同批进宫的其他人多,不算失宠也不算得宠,她想往上爬争宠,单靠姿色容貌才华怎么都不可能,后宫之中人才辈出,最不缺的是美貌。
看着七月底的天,闷热难受,今年似乎比往年更热了,槿棋慵懒地在摇椅上一边与柳悦下棋,一边啃着蟹黄蚕豆,本来该泡上一杯冰镇菊花茶,可最近几日口味有点变动,爱喝起桂圆茶了。
槿棋闻着沉水香的香气熏得胸口发闷:“蟠桃去把沉水香换橙皮薄荷,大热天的想闻点新鲜的。”轻叹了口气,她低声道:“这天气再不入秋,可怎么过呢?”
碧桃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突然问:“小姐,您盼着入秋也只是盼着那肥美的秋蟹,可小姐您别忘了秋蟹要十月吃才最美味。”蟹黄蚕豆虽味似螃蟹,却是用蛋黄和调味料所做的,只能解解馋。
柳悦笑了笑道:“就你这丫头多嘴,主子爱吃的话,到时候多做几个花样,不过还是吃着蟹黄蚕豆解馋。”院里的桃花早就落光了,望出去一树绿叶,“主子若是闷热难受,不如请个平安脉。”槿棋点点头示意碧桃去请太医来把个平安脉。
近来太医院忙碌,槿棋不过是从六品贵人,不算得宠,太医院只派了一个刚进宫的小太医过来,小太医不过二十出头,仪表堂堂,文质翩翩,像是学堂里出来的少年郎。背着医箱进门给慵懒躺在摇椅上的槿棋行礼:“微臣管颂,见过林贵人。”
柳悦在槿棋的腕上搭了条丝帕,管太医才把手按上她的手腕,在柳悦的担心中,管太医慢慢悠悠地替槿棋把着脉,良久,管太医才松开手,眉开眼笑地问道:“不知贵人是否胸口发闷,嗜睡,晨吐?。”
“嗜睡倒也还好,夏乏自然爱睡了,最近几日胸口闷得慌,倒也没有晨吐。”
管颂更加肯定自
', ' ')('己的诊断,突然拱手行礼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这是喜脉,约莫有两个月了。”
他这话一出口,喜坏了一屋子人,太医又说了一些恭贺的话,又开了一张宁神养气安胎的方子刚想告退,槿棋深思过,喊住他:“管太医,再诊一次。”柳悦高兴昏了头,又把丝帕搭回去,管颂认真诊很久脉,还是喜脉无疑。
柳悦正想叫小路子去灵犀宫禀告,槿棋坐直了腰,心想淳亲王还没过头七,现在有孕就怕德妃发起疯来闹事,若是瞒住德妃,宫中这么多人没准谁去偕祥殿磕叨一言半语也能传到德妃耳中,要知道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疯女人发起疯来无法想象,难产而死的玉嫔才半年便没人为她惋惜,也没人提一言半语,自己腹中才两个月的胎儿除去更没人为他惋惜了。
思考这关系厉害,槿棋还是让小路子去禀告,后宫里压根没瞒得住的事情,况且今天来的小太医不过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嘴巴严不严实,连瞒的念头都没打,按正常一样禀告便好了。
没多久,容楚带了张太医又来请次脉,确认是喜脉,碧桃和蟠桃早已乐得像朵花,满头白发的张太医叫了柳悦来细细嘱咐照顾孕妇的事宜。而槿棋仍然镇定自若微笑着,她深知自己腹中孩儿捆绑起自己与林家一族命脉,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今年才十六就当娘,人生漫长还得怎么过?
容楚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她高兴不起来,眼前是皇帝,也只能打起笑容回应:“这是皇上给予臣妾的福分。”
“乔儿,”他宠溺地摸摸她的眉角,“想要什么尽管说,朕都能赐你。”
槿棋忙道:“淳亲王头七还没过,臣妾不想太过张扬,引德妃姐姐伤心。”
“和朕客气什么?”他拉着她的手道,“贵人林氏,赐封号……”他有点犹豫了。
“嗯?”
很快容楚高声道:“乔儿从小知书识礼,内务府拟的字无非来来去去那几个意思,你的封号由你决定。”
这般隆宠可受不住,容楚对她是有心的,若是被旁人知道了,隆宠便成大祸,槿棋起身跪在地上道:“臣妾不敢。”
容楚连忙扶她起来:“好好好,平身,封号就由朕决定吧,昭,日明也。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昭贵人可好?”
“谢主隆恩。”这个昭字寓意很好。
一屋子奴才高声道:“昭贵人万福金安。”
“小李子,通传内务府,赐贵人林氏封号昭,为昭贵人,赏赐黄金千两。”以手虚抚她的小腹,含笑道:“乔儿莫要紧张,淳亲王的事你也别去了。”
说到淳亲王,他的语气有点变了,对奴才们说:“你们下去吧,朕和昭贵人说会话。”
按惯例,奴才们关上门远离十米远,屋里主子说话是听不见的。
容楚把她搂在怀里,小声道:“乔儿你要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儿,从今而后除了贵妃和我送的食物用品,其他一律不能用,没事别出门转悠,若是无聊想看戏,差人去贵妃宫里说一句便好。”
“臣妾也不爱看戏,倒是喜欢看看小动物,待会让碧桃在院子里养几条鲤鱼便够了。”槿棋进宫以来一直不争不抢,恩宠不浓,位份高的妃嫔明争暗斗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容楚从小在后宫之中看惯了尔虞我诈,明知宠上天的妃子通常活不了多久,除非母家像顾昭仪那般显赫后台强大,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是容楚对纾贵妃是放心过头了,女人都耐不住嫉妒,即使温婉贤淑的贵妃,保不准什么时候对她下手,况且容楚与贵妃从小认识,感情笃厚,后宫唯独对贵妃放心,但是人心易变呐。
这孩子来的巧,淳亲王刚夭,容楚膝下空空,这孩子当是给宫里冲冲喜,他抱紧她叹了口气:“顺贵人能像你这般懂事就好了,乔儿你一定要小心翼翼保护自己。”容楚说得出这话,也代表顺贵人其实失宠了。
放旁人难说,槿棋比顺贵人聪明多了,别说戏本情节,在家里看到三位姨娘掐架都打得你死我活,最后让娘亲这个正室出面的例子时有发生,槿棋想争宠不急,她还年轻,容楚也正当盛年,她首先就要安然生下腹中孩儿稳固自己恩宠,容楚待她不差,即使她不爱这位夫君也得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
“臣妾不爱争什么,老天赐予这个孩子陪伴就好了。”
“我的乔儿怎么都不爱争宠呢,朕好受冷落,若是能化作这宫中的鲤鱼日夜陪你该多好。”
槿棋笑了笑,轻声道:“容楚可别说笑了,宫中姐妹众多,该雨露均沾,莫不是连鲤鱼的醋也吃吗?”
“朕还真吃了鲤鱼的醋了,今晚就叫御膳房做一道糖醋鲤鱼,我们一起吃。”
说起这糖醋鲤鱼也是,槿棋本来害喜不严重,吃了两天糖醋鲤鱼开始有晨吐,闻到鱼腥味吐得更加厉害,吃什么都没胃口,院子里的鲤鱼更是养不成了,张太医每天驼着背跑来诊脉不停开安胎药,喝得嘴里发苦,吃了诗韵亲手做的桂圆蜜饯后才好点。
淳亲王的头七刚过,颐
', ' ')('欢院被下令多加守卫,各宫来的赏赐也得先放在门口,由太医看过才能抬进门,还好能借着害喜的理由能偷懒不去请安,也不用见客。诗韵每日过来串门聊天倒也有点儿时一起生活的景象,槿棋特别小心翼翼,连贵妃宫里赏的补品都不敢吃,只吃自家小厨房里的,其他人送来的赏赐都放在东暖阁里碰都不碰一下。
八月中开始槿棋吐得更厉害,仿佛喝一口水都有酸气上涌,安胎药喝多少都吐出来,反倒是顺贵人那边接近临盆,胃口大开,每日当归乌鸡汤都能喝上两壶,终于到九月要临盆的时候,这胎迟迟没动静,张太医翻着彤史上可没错误,顺贵人足足到十月才生,肚子比足月孕妇还大上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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