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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锦微微皱眉,手中的包袱不自觉攥紧了,他不愿意再见江怀雪一眼,他是一定要走的,但他不想在走之前让残存心底的那些印象变得更加狰狞。就算他是个懦夫吧,江怀雪的自私、无情和善变,他再不敢领教,这连带着让他对自我都产生怀疑。许渐清走后他思虑了很久,除了每月例银,江怀雪额外的赏赐他一概不要,他的积蓄甚微,盘缠也只够回江城,这样蹉跎一年无功而返,回去是不会有什么好眼色看,更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裴思清还不知道在家里会怎么编排他……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过多的选择,他孑然独行,不奢望别人的理解,本以为江怀雪堪为知已,却没想到只是把他拉入了更暗的深渊。裴书锦心意已决,次日一早便拿了行李执意出府,门口的守卫是生面孔,并不与他搭话,只强硬地拦着他,说没有主子发话谁也不能自行离开。僵持许久,守卫丧失了耐心,一把推倒了裴书锦,裴书锦大病初愈,身体不济,好久才爬起来,就听得一声疾呼:“干嘛呢!”永明带着人跑过来,扶起裴书锦,朝护卫训斥道:“你好大的威风!”几个护卫面不改色道:“这人未经应允想强行出门,我等不过是恪守本份。”永明不想与他们争辩,低声向裴书锦道:“裴大夫……你病还未痊愈,何必着急走呢?要不给你换个清净处养病?”裴书锦缓缓摇头,执着道:“我要离开。”永明皱了眉,为难道:“裴大夫,要是二爷在就好了,这我也确实做不了主……”裴书锦将手中药箱行李往地上一放:“我一个人,什么都不带,能出去吗?”“这……”永明连声叹气:“裴大夫,我这……真的没办法,您要不还是等爷回来,现在……”永明正说着话,突然有人跑来,也是个生面孔,朝永明道:“小少爷许是马车上吹了风,病情又反复了,夫人吩咐,让院里所有的大夫都过沉香阁,让你出去把扬州城的曹大夫叫来。”“曹大夫?”永明下意识道:“曹大夫不是从不出诊吗?”“夫人也说了,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你务必把人请到。”永明一脸的烦躁,挥手让来人下去,那人不但不走,还一本正经道:“这位是裴大夫吧?站在这儿做什么?几位大夫都赶去沉香阁了,您也快走吧。”裴书锦仍不声不响站在原地,永明拉了他一把,避开众人小声道:“昨天爷随曾大人去了金陵,恰好夫人也带小少爷来了别院,现在守卫多是夫人和常管事带过来的,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不如把这事应付过了……”
“磨蹭什么呢。”那人伸手就来拉裴书锦:“开罪了主子吃不了兜着走,快。”裴书锦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我自己会走。”\x07\x07\x07\x07\x07\x07\x07裴书锦到了沉香阁,许渐清他们已经在了,屋里气氛凝滞,他们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下头,罗汉榻上坐着一个遍身罗绮装扮雍容的女子,四月初的扬州已算是入夏了,她仍着层层罗纱,装点繁坠,纹饰瑰丽如云,华贵不可方物。裴书锦抬眼看她,其实那面孔姣好,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依稀还能看到一星半点少女的稚嫩,可是那浑身上下的锦绣丝绸和珠光宝气却让她显得像是老了十岁。“这院里竟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曾有容涂了丹蔻的玉手轻轻放下茶杯,眼皮轻抬,瞥向裴书锦所在之处,轻嘲道:“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往哪放吗。”裴书锦突然就有些想笑,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故弄玄虚的架子摆得真是和江怀雪有几分相似,只是火候还要比江怀雪差得远。“你就是裴书锦吧,听说你在爷跟前伺候倒是很得力。”曾有容拿着一柄金勺轻轻刮着熏香炉壁,颐指气使:“湛儿昨儿来时还好,今晨便又旧病复发了,你可仔细招呼着,小孩不比大人,出了半点差池惟你是问。”裴书锦虽低着头,但仍挺直腰背,面无表情道:“在下裴书锦,才疏学浅,医术不济,家中更有琐事缠身,今日便打算辞别了,夫人还是另寻他人吧。”曾有容闻言抬头,仔细打量了裴书锦一遍,轻笑道:“你在别院伺候的时间不短了吧?听说你一直都是主诊大夫,我刚来你便要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裴书锦脊背一僵,蓦地攥紧了拳头。底下众人都面面相觑,裴书锦一言不发,曾有容不知还要如何发难,内室却突然传来一阵啼哭声。曾有容眉头一皱,急忙起身,丫鬟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便跑了出来,着急道:“夫人,小少爷还是吃不进东西,喂的都吐了,身上的疹子也更多了。”曾有容接过孩子随便哄了两下,面色不虞,朝裴书锦道:“你是没听到孩子哭了吗?这般麻木还当什么大夫。”杜仲使劲儿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悄声道:“去吧,好汉不吃眼前亏。”裴书锦拳头攥了又松,终是无法,低头走到近前,将孩子放在榻上细细查看。一岁多的小孩子,白嫩可爱,哭得已经差不多了,许是身上难受,满口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话,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瞪着,裴书锦从他身上寻到了江怀雪的蛛丝马迹,心里突然就格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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