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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书锦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送饭敲门也一概没有响应,江怀雪闻讯带人闯了进来,破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众人手忙脚乱打着灯笼点着蜡烛,灯火掩映下,陷入梦魇的裴书锦面色惨白,江怀雪扑倒床边摸他的脸,只觉得触感冰冷,浑身发颤。“许渐清!”江怀雪慌忙从后一抓,揪着许渐清的衣服把人按到床前,许渐清也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搭上裴书锦的脉,这才缓了口气,镇定道:“太阳病脉浮紧,四肢厥冷身病无汗,是邪寒侵体,杜仲你快去熬麻黄桂枝汤,来几个人把炉火点上,发汗解表。”已是三月底的天气,眼瞅着都快立夏了,屋里早没有再备炭火,眼看江怀雪面色难看,下人们着急忙慌去往炭房去,杜仲也不敢留下来触他霉头,一溜烟就跑去熬药了。裴书锦这番邪寒也是来势汹汹,虽服了药,但梦魇之症却并无缓解,昏睡了好几天,除了每日硬灌一些汤药,几乎什么都没吃。许渐清眼看不行,加大了药量,又以火燎针灸,裴书锦被唤醒时惊厥了一阵,如噩梦初醒,整个人大汗淋漓,待到平复下来,便觉得周身冷热交替,如同溺水者一般四肢疲乏无力,呼吸都有些困难。许渐清见人清醒,赶紧去炉上盛了一碗热粥,端给他道:“你先喝些水,再把这个吃了,你昏迷这几天滴米未进,我真怕你没病死先饿死了。”裴书锦勉强喝了些水,面上也渐有了些人色,哑声道:“多谢。”许渐清端着粥碗,看裴书锦经这一场变得形容消瘦,面色苍白,他多少也猜到了些什么,忍不住劝道:“你当珍重,什么都没自己身体重要。”裴书锦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些疲乏之色,许渐清斟酌再三,眉宇显露纠结,略有几分不解道:“你和江怀雪……竟到了那种地步?”许渐清本就比旁人早察觉一些,加上元宵节后两个来月,裴书锦一直陪着江怀雪深居简出,虽然两人于人前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但院里上下都已是心照不宣。裴书锦不知如何应答,若放在以前,他还能有几分淡然之色,如今却莫名多出了一丝羞愧。裴书锦淡淡抬眼,终究是忍不住问道:“……江怀雪有家室的事,你知道吗?”许渐清一愣,面露尴尬道:“你也知道,我常年在大理,消息不比中原通畅,来前也只听说过江怀雪的名声,至于他的家室……倒是没有关心过。但想也可知,他这样身份的人,年纪也该二十四五了,不太可能没有家室吧?”许渐清见裴书锦低眉不语,又犹豫道:“杜仲是江左人,他应该清楚一些,需要我帮着问问吗?”
“不必了。”裴书锦靠坐在床头,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什么意义了。”许渐清是不太能理解裴书锦的心思的,看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也拧起眉毛来:“你何必自苦如此呢?江怀雪喜怒无常,裴思清一事你也是领教过的,他除了金山银海,并不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你既并非贪慕财势之人,执着于他做什么呢?”裴书锦闻言,神思也有些恍惚,可能世人眼中他也是为了江怀雪的泼天富贵而来,可他却知并非如此。江怀雪即使没有财富,他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他睿智通透洞明世事,看似倨傲不恭却也心怀仁义,他嘴硬心软,总有点小脾气和小别扭,更蒙着一层他看不透的纱,似藏着些未遂之志……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裴书锦只觉得口中发苦,嘴角微微动了动,无法去和许渐清解释。许渐清看他这幅窝囊样子,更是替他不值:“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才十八岁,天赋异禀,医术精绝远超我们几人,他日必是大有可为,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羽毛?你哪怕是喜欢男人,也着实没必要……”裴书锦只沉浸在他那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之中,这话耳熟得很,觉得似曾相识,想来好像是梁川同他所说,他也真是糊涂,梁川早就暗示了他,而他却当作玩笑话,浑然不觉……许渐清正在仗义执言,门却砰地一声开了,许渐清慌忙回头,只见江怀雪从门外款款走来,他的眼睛还未痊愈,便一直盯着地面,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无端地显得瘆人。许渐清的话戛然而止,他不知道江怀雪听到了多少,脸上一阵清白,一时之间只觉得芒刺在背,他将粥碗放在裴书锦榻旁,硬着头皮道:“裴大夫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许渐清头皮发麻,他怕以江怀雪的脾气,自己路过他身边时便会被一脚踹翻在地,手掌翻覆之间就将他清算,可也不知怎地,他忐忑地向门外走去,江怀雪竟全然没有动作,只自顾自地缓缓往裴书锦床前去。许渐清松了一口气,关上门便走了,想到裴书锦,回头望了一眼,只剩扼腕叹息。\x04\x04\x04\x04江怀雪好像没听到许渐清的话一样,神情平和,他动作轻柔地坐到了裴书锦床边,摸索着拿起粥碗,盛了一勺,轻声道:“粥温了,喝一点吧。”裴书锦本不欲喝,但江怀雪就一直维持那个动作僵在那里,甚至带着些期待的意味,裴书锦无法,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也确实需要吃些东西了。裴书锦自己把碗接过来,慢吞吞喝着,江怀雪也不出声,两人就沉默地坐着,屋子里只有裴书锦细微地吞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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