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外面的事情,紧跟着就要开始筹备侍郎府过年的事宜,为此孟半烟早半个月前就封了酒坊的火窑,年前各处酒楼和刘桂金那里的酒也都提前准备出来。
即便过年期间宴席摆酒用得多些,也差不了多少,酒坊里还存着少许明年开春之后用的酒,能暂时续上。
偏又突然多出喜云楼这档子事,孟半烟不得不留下跟谢锋仔细商量,这笔买卖能不能做,怎么做才有得赚,还有喜云楼毕竟那么大的家业,要是真的用长安酒,那以酒坊现在的能力到底能不能供给得上,也是个问题。
两人这一聊就忘了时间,还是谢锋听见打更的动静,发现实在太晚,才主动起身请孟半烟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慢慢商量。
“谁让你昨晚上那么晚才回来,你去茶斋的时候我是不是嘱咐你早些回,偏你一忙就什么都忘了,连我也忘了。”
武承安把睡得脸颊绯红的妻子搂进自己怀里,絮絮叨叨个没完。本是想让孟半烟醒醒神,没想到越说自己心里越不是滋味。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然酸溜溜的,听得本来还想闭着眼睛装睡的孟半烟,不得不翻身攀上武承安的肩头,“大爷这大早上的怎么这么大的酸劲儿,是不是打翻醋坛子了。”
“你别冤枉好人,外面那些掌柜管事你尽管见,我何曾说过半句多话。只你心里别总想着外面那些事,时不常的也想想我才好。”
武承安心虚,他虽不像旁人那样觉得孟半烟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好,可爱人之心从来都是小气的,他自然也想过要是能把人拴在身边,日日夜夜只陪着自己才好。
此刻被妻子这么一调侃,也顾不得哄人起床,只自己先从炕上下来,连丫鬟都忘了喊,随手拿过一件衣裳背对着孟半烟,低着头跟自己的腰带较劲儿。
侧躺在热炕上看武承安口是心非还蛮有意思的,彻底散了睡意的孟半烟手枕着头趴在床边,看着床下手忙脚乱还不忘争辩都是自己昨晚上回来太晚,自己才会如何如何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本是想着再故意逗弄他一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把从昨晚就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点儿违和想通了。
“长安,你还记不记得喜云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如何不记得,司马仪那混账东西,也就敢在那里灌我的酒。”
武承安是真不会伺候人,尤其背后还有孟半烟故意一眼不错地盯着,就越发手忙脚乱连衣裳都穿不好。听到她问喜云楼时,也是嘴比脑子跑得快,说过两句话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喜云楼了。”武承安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去管自己身上被自己弄得松垮皱巴的衣裳,“喜云楼后面的老板是大皇子,可不好沾。”
孟半烟方才灵光一闪,就明白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时间太巧了,怎么会第二天四皇子要进京,前一天喜云楼就下帖子给自己。
说是喜云楼想要进一批长安酒,可这几个月孟家酒坊和长安酒在京城早就出过风头,已经进入稳定期,每个月出的酒都是有数的。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喜云楼要找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都怪我这脑子,光想着喜云楼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大的买卖,要是能做成这桩买卖能赚多少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后面的事呢。”
孟半烟气得坐在床上直拍床沿,都怪自己第一次被武承安带去喜云楼的时候太没见过世面,‘要是自己的酒坊能跟喜云楼’做买卖的念头入了心,再接到喜云楼的帖子就昏了头。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大奶奶这般生气?”武承安见孟半烟这样,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一张帖子罢了,侍郎府收了这么多,难不成咱们家还能个个皇子都勾结了?”
“那不一样。”孟半烟摇摇头,“老爷是户部侍郎,皇子们送帖子给府里就算被人知道了,也能说是皇子们关心朝政,跟侍郎大人结交。”
“你和我,一个没入仕一个生意人,凭什么让大皇子屈尊降贵,即便没事再别人眼里也成了有事,更何况刚回京的四皇子。”
立储君,自古以来以嫡为先,本朝皇后没有嫡子那就该立长子。大皇子出身不差本该早就立为储君,奈何前些年犯了事惹了隆兴帝的不喜,才与太子的位置失之交臂。
可大皇子毕竟年长,底下这些弟弟还没长成的时候,他就已经结交了一批朝中大臣。这些年又一直再没犯过错,隆兴帝再不喜也不至于把长子杀了。
于是眼下就成了诡异的三足鼎立格局,隆兴帝强着不立储君,恨不得自己能在龙椅上万万年,大皇子手里有人有银子还占了长子的优势,除了没有隆兴帝的喜爱,看上去什么都有了。
其余皇子们虽然也相互争斗,但各有优劣。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都想着怎么把大皇子弄下去,顺道想法子讨隆兴帝的欢心。
这样的情势格局下,孟半烟作为侍郎府的管家奶奶,要是在生意上跟大皇子有瓜葛,那在外人看来就等于武承安甚至侍郎府已经投靠的大皇子。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说大皇子会指望我们不明白?帖子收了是一回事,咱们给不给回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咱们不接茬,过几天就没事了。”
孟半烟一生气就容易胃疼,武承安怕她再难受,赶紧让翠云几个都进来伺候她起床,想要把这事给岔开。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生气,这都什么人啊。”孟半烟生气归生气,武承安哄她她也愿意就坡下驴,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看着四皇子要回来了就整这么出,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要是四皇子心窄知道了这事,跟你起了嫌隙最好。要是人家不当回事他也不吃亏,一张帖子而已。再万一,你或我之间有个蠢的真上了勾他就赚大了,是不是。”
“是是是,咱们大奶奶多英明神武,就这么点小伎俩哪能哄得过你去。快别生气了,这事我帮奶奶记下,等以后咱们早早晚晚把这场子找回来,行不行。”
夫妻两个为了一张帖子平白无故气了一场,吃过早饭出门上马车孟半烟脸上都没个笑模样。
直到马车到了城门口,正好碰上入城的四皇子,和前来宣旨的内侍太监,孟半烟才收敛了心神,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跟着武承安下了马车。
留在京城的皇子们都还没封王,即便四皇子这两年在南疆做了不少事,圣旨里也都是些夸儿子的虚话。再就是赏了些金银,把当初封了的皇子府还给儿子,再多一点都没了。
内侍出来这一趟与其说是来宣旨不如说是来探个究竟,毕竟隆兴帝现在疑心病太重,即便是他自己下旨召回来的儿子,也不一定就没防着。
这样的场合没有孟半烟说话的份,她就正好站在武承安身后默默看着。四皇子回京旁人都忌讳,来迎接的人不多真心实意的更少,除了武承安就只有司马仪。
“我还要进宫谢恩,你们先回去,等我安顿好我这些部下就去找你们。”
当年出京城的时候下着雨,武承安体弱在马车里下不来,还是刘懋陵穿着铠甲匡当匡当下马到马车前来道别。
几年过去,武承安从马车里下来,还是身披狐皮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刘懋陵穿着护身铠甲走到跟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又什么都变了。
“去吧去吧,草民这身子能出来一趟也差不多了,就等着殿下来府里找我。”
武承安被孟半烟养了这些日子,脸上的病容少了不少,人却依旧清瘦。他说这话没人觉得他无礼,反而都小心翼翼劝他赶紧到马车里歇着去。
只有司马仪和刘懋陵知道,他这是天气一冷懒病又烦了,把人接到就不愿意再跟别人说话寒暄,自然也都由着他。
“如何?”
“什么如何。”
“方才大奶奶可是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出什么究竟了?”
“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缺胳膊少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