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仗着年纪大,即便在孟半烟的管束下也免不了张家长李家短的婆子,这会儿成了锯嘴的葫芦,脑袋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看得孟半烟都有些好奇,武承安这是干嘛了。
进了屋,屋里的气氛更凝重。秋禾红着眼眶站在角落,一见孟半烟回来就跪下了,原本坐在绣绷子上拿着针戳了半天戳不动一针的冬麦也跟着跪下来,小小喊了一声大奶奶,还带着哭腔。
屋里一个小丫鬟都没有,肯定是都躲了。一向不怕武承安的翠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见孟半烟往她这里看,也只撇着嘴使劲儿摇头。
还是一旁的何妈妈就着给孟半烟端茶的当口,压低了嗓子跟她说,“夏荷那小蹄子打翻了茶盏,被大爷做主赶出院子,送回她老子娘那里去了。”
孟半烟一听夏荷两个字,就没忍住挑了挑眉。打自己从武承安手里把松云院接过来管得井井有条以来,院子里上上下下就只有一个夏荷不老实。
那姑娘确实长得标致,也正是因为貌美又管着松云院里的采买,手里总比旁人更加宽裕些。
这样的人很难没有旁的心思,只不过畏惧孟半烟强势,这些日子她也多是想想,偶尔起了些小心思还没等做什么,就会被秋禾与冬麦联手压制。
原本就这么下去也不是不行,却不想夏荷自己按捺不住了。孟半烟成了当家奶奶,武承安日日往前院书房去,看样子老爷是想要把家中诸事都交付给他。
这让家中奴仆工匠都比之前要慇勤百倍,原本要冬天才能搬的东跨院,现在过完中秋就可以搬过去。
东跨院比松云院要大,武承安和孟半烟不管是府里还是外面,手里的权势越来越大,日后东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再让夏荷一人管着采买显然不够。
前些日子孟半烟就已经跟秋禾与何妈妈商量过,让她们留心着府里几处管采买的管事婆子家里,有没有能用的人。等搬去东院之后,再往采买上添两个能管事的。
这事被夏荷知道之后就彻底坐不住了,做不了姨娘已经足够让她耿耿于怀,现在还要让旁人来分自己管采买的权?这是个人都忍不了。
既然忍不了那就不忍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孟半烟一直很忙,大多数时候武承安从前院书房回来,也是一个人待着,这无疑让夏荷更加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大奶奶进门半年了,没个孩子不说还不着家。即便成亲前有过什么劳什子不纳妾的说法,如今人过了门还能怎么着,她就不信她孟半烟还能为了个通房妾室舍得侍郎府大奶奶的位置。
夏荷莫名地对自己的姿色有信心,又莫名地对武承安的发过的誓言不当回事。
中秋节前忙得厉害,孟半烟今日去伯府赴宴,武承安又主动留下来帮她处理家事。
府里这些事比不得武靖书房里那些社稷朝政,却也琐碎得让人不敢有半点分心。折腾一上午见了不少人,武承安只觉得比在书房挨武靖的骂还累。
吃过中午饭倒头就睡,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床边有动静,以为是孟半烟回来了,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伸手去拉人。
还是夏荷没忍住哼了一声,武承安听见声音不对,这才翻身起来。看在坐在床沿边面色羞红的夏荷,还没等她说话就一脚踹了过去。
“好在大爷耳朵灵,这要是真让那小蹄子爬到床上去,即便什么事都没有,大爷也说不清。”
武承安力气不算大,但总还是个成年男子。一脚踹过去夏荷直接摔在脚踏上,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丫鬟。
以为是武承安身子不舒服赶紧进来看,进来就瞧见坐在床边极其愤怒的武承安,和趴在脚踏下一动不动的夏荷,这就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听完何妈妈说清楚来龙去脉,孟半烟有些哭笑不得。她自以为自己跟武承安这些日子已经足够恩爱,即便恩爱得还不够,自己这脾性也该震慑得住夏荷,却不想人家压根不怕。
“那人都赶出去了,你们怎么还这样。”
“我的大奶奶诶,出了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问一句大爷啊。”
何妈妈在武承安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早看透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孟半湮没了武承安可以,但要是武承安离了孟半烟,这条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他一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是没成嘛。”
孟半烟清楚,何妈妈是疑惑自己怎么不生气,怎么连骂都不骂夏荷两句。
但这事从根子上就只能看武承安的心意,他的心在自己这里,十个夏荷也没用。有朝一日他的心不在自己这里,没有夏荷他也能出去再找十个回来。
“奶奶您快别说了,好歹进去哄哄大爷。气了一下午了,春柳下午做了好些他喜欢的点心都没吃一口,翠云说要让阿柒把最后两坛子长安酒拿来,他也不说话,真真急死个人。”
见孟半烟不上道,何妈妈也不愿再跟她啰嗦。干脆壮着胆子把人从椅子里拉起来,半推半哄着把人往里间推。
第80章
里间这会儿静悄悄的,孟半烟掀动珠帘都觉得自己发出的动静太大了,抬腿往里走的时候又忍不住放轻了动作。
即便这样身后的何妈妈都不敢跟进来,确定孟半烟进了房间,随手就替她把门给关上,把她一个人撂里头了。
本来觉得只是个小事,被她们这么一弄孟半烟也莫名紧张起来。入秋之后房里点了些淡淡的檀香,好闻之余还能避一避蚊虫,秋虫性毒,蜇一下能痒好几天。
站在门口看着摆在矮几上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薄烟,孟半湮没在榻上看见武承安。拔步床的幔帐是放下来的,傍晚的光线又不如白天的好,只能影绰绰看见里头床上的人影,都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孟半烟莫名想到当初自己初次见他,跟在王苍身后,进门也是先瞧见垂落的纱帐和一抹剪影。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大半都是看稀罕的心,即便惹了病公子的不喜,也不怕他。现在不一样了,武承安这人心思深又小气得紧,今晚上不哄好了,说不得明天就要病上一场。
脚上的绣鞋走起路来几乎没什么声响,偏拔步床里的人精得跟鬼似的,还没等孟半烟撩起幔帐,抬腿迈上最外边的脚踏,就听见里头的人冷冷来了一句:“大奶奶可算舍得回来了。”
“看书怎么不去书房,这么着多伤眼睛。”孟半烟装作没听懂武承安的阴阳怪气,还想着把今天这事给糊弄过去。
“伤不伤眼睛的,大奶奶在意吗。”就隔着一张门,外面声音再小武承安也听了大半,“你就不问问我今天的事,就不问问我心里痛快不痛快?”
他真没想到出了丫鬟爬床的事,她孟半烟还能岿然不动,别说生气就连高声多问一句都没有,这让他不免心寒得厉害。
“你说夏荷啊,她不是被你送回家里去了。咱们府里的规矩,被主子退回去的家生子,就不能再入府伺候了。倒是你怎么为了这个生这么大的气,至于吗。”
看着眼前气得满脸通红的武承安,孟半烟大概摸到了他的脉。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这点子小事怎么就值得他生这么大的气了。
一个夏荷罢了,别说侍郎府这样的大宅门里,就是当年自家也不是没有想要给孟海平做妾的丫鬟。这种事全凭自己的心意,还真不是谁是主子就能拦得住劝得了的。
“你还问我,你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许是孟半烟的态度过于轻描淡写,一直强压着火气的武承安终于忍不住心头火,啪一下就把攥在手上的书扔到床下去。
“夏荷有别的心思这事这院子里就没人不知道,你也早就知道。我把人留着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