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于高兴了才不舍得松开手去,心情也才从刚刚的低落稍稍好转了一些,因此声音里也多了一分娇软。
崔白听见谢瑜的声音,才松开了紧紧握住她的手。
虽是松开了谢瑜的手,但他的意识还在刚刚的那个念头里,一直等马车驶出了很远的距离,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崔白犹豫了一下,才坐在马上动了动唇:“她回来了吗?”
一旁随着的下人愣了愣,才轻声答道:“春杏姑娘还在街上。”
崔白听了,才慢慢点了点头。
*
谢瑜出府之后,王氏还在原地站着,望着刚刚府门外马车停下的位置出神。
谢安又站了一会儿。
仿佛几个月前她主动退婚的事才刚刚过去不久,谢瑜就已经出嫁了。
虽然是与她无关的事,但如果能的话,她还是会希望谢瑜以后在崔家的日子会好过些。
等今日过后,谢府上还剩下没有婚事的就是她一人了。
已经是四月底了,天气也已经回暖,等再过半个月就是谢安的生辰。过了生辰便又大了一岁,若说丝毫不担心婚事,那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快二十了,已经不是在一个嫁人的合适年龄上了。她也不知道还能再拖多久。对她有意,并且上门来说过亲事的,都是些不是常在外花天酒地的执绔子弟,就是已经有孩子想要续弦的老侯爵。
就算向来对事从容的她,此刻也有些着急了。
谢安抬眸看着在风中微微颤抖的粉红色桃花花苞,许久才轻叹了一声。
“姐姐。”卫怀柔望着她,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谢安收敛好了心思,抬起眸去看向他。
卫怀柔走了两步到她身侧,轻轻牵住了谢安有些微凉的手指,掀睫对她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容来。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婚事着急。
卫怀柔眯了眯眼,被长睫遮掩的眸间涌上了一丝冰凉。
*
今天早上春杏很早便带着丫鬟出了院子。
她在街上随便挑了几家卖首饰的铺子进去逛了逛。各家铺子里的发钗样式都相差无几,所以她选了两三支钗子后就没有再闲逛下去。
已经买完了首饰,但昨天崔白给她的那些银两还有剩余。
在弄春楼里的时候,极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出楼去逛逛,但如今成了姨娘,没有崔白的允许,她也不敢随便就出门去花钱。
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她也不想这么快回去,再加上跟着她的小丫鬟也还想多看看街上桥边的新鲜东西,春杏就没有马上转身回到院子里。
街上不少卖糖葫芦串,馄饨还有各种绢花,糖人儿之类的新鲜东西,吆喝声传地整条街都是。
春杏四处转了转,最后才在卖糖画的地方停了下来,要了只画眉鸟的糖画。银两还有许多,她又给服侍她的小丫鬟也买了一个。
等付了钱想要回去的时候,长街不远处忽然传来了敲锣打鼓还有爆竹的声音。
春杏又驻足望了一会儿,才看清远远过来的是支迎亲队伍。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是春杏从来没有见过的阵仗,也是在她在楼子里没有客人时会和几个姐妹一起幻想过的念头。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两眼,那支队伍便拐弯进了另一个街口。
春杏微微抿了抿唇,却听到身旁有人说话。
“听闻是崔家的喜事,刚把那大府里的二姑娘迎娶进门呢!算算日子,刚好是今天,说不准刚刚那支队伍就是!”
崔家?
春杏忽然轻轻蹙了蹙眉。
一旁跟着她的小丫鬟出声唤道:“夫人,还要再逛逛吗?”
春杏望着刚刚那支队伍的方向又出神看了一会儿,许久才转过头来,摇了摇头,温柔吩咐道:“回去。”
*
因为晚到又在谢府逗留了一会儿的原因,等到崔白院子的正堂里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下午的时候了。
几个丫鬟搀扶着谢瑜走下了马车,领着她到了崔白身旁才退到了后面。
按照礼仪,崔白伸手握住了谢瑜的手。
感受到手掌上包裹上来的温度,谢瑜忍不住在团扇后微微红了红脸。她任由崔白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正堂里,一路上心都跳得极快。
到了正堂里中心的位置,崔白就忽然松开了手。
谢瑜微微低下头去。
只是还没有等喜婆开始念字,堂外忽然就有下人不管礼数地匆匆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喘着气停在了崔白跟前,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还没有反应过来,崔白的脸色忽地就白了一点。
谢瑜忍着心里的一点火气,没有说话。因为有面前的团扇掩着,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堂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崔郎……”谢瑜低低唤了一句。
听到谢瑜的这声呼唤,崔白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阿瑜,我突然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崔白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过身来,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匆匆说了一句,就要转身迈步往礼堂外快步走去。
谢瑜终于忍不住,扔掉了手中的团扇,伸手就要去拉住崔白的衣袖。
崔白还未抽身离开,就被谢瑜扯住。刚刚下人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还没忘掉,心里只有一时的匆忙和慌神,还有一点暴躁,忍不住就狠狠用力,把衣袖从谢瑜的手中抽了开去。
谢瑜一下失力,又踩到了裙角,重重摔在了地上。
崔白听见了身后发出的声音,却没有转身,直直走出了礼堂。
第五十二章
又过了一会儿,站在礼堂里的喜婆和丫鬟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忙去扶起摔在地上的谢瑜。
谢瑜却好似恍了神一般,愣愣望着崔白离开的方向。
她脸上的胭脂蹭到了裙衫上,又因为重重磕到了地上,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酸痛感让她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又白了几分。
好好的婚事忽然闹出了这样的事,礼堂里的丫鬟婆子们嚷嚷着各自慌作了一团。
谢瑜呆呆地半坐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刚刚的崔白好似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般,暴躁而又满不在乎地推开她,甚至都没有顾及谢瑜还怀着身孕这件事。与昨天晚上她想象的应有的婚事举行完全颠倒了起来。
如果不是身上的疼痛,谢瑜都以为这是在做梦。
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屋里还没有平静下来,礼堂外却忽然又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柔嗓音,低低又带着慌张失神地唤了一句:“公子。”
谢瑜一下抬头望去,却看到堂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瘦弱娇小,着鹅黄色裙衫,手里还捏着一副没有来得及去吃的糖画,微微垂下头去的女子。
崔白有些僵硬地站在她面前,许久才低声回应了一句什么。
谢瑜没有听清楚是什么,却明白过来刚刚匆忙跑进礼堂里的下人对崔白说的就是这件事。还有刚刚在马车上崔白问下人的那句话。她忽然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因为过度用力,她都没有察觉已经把下唇给咬破了。
站在礼堂外还穿着大红喜服的崔白刚想要与春杏解释,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只有无端的烦躁。他抬头往礼堂里望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了谢瑜望向他的目光。
带着失落、难过,还有崔白从没见过的深深的怨气,和一丝恨意的目光。
此时整个礼堂里的人也都渐渐明白了过来,纷纷往他站着的方向看了过来。
崔白没有再回头与春杏对话,他迈开步子往礼堂里走了两步,在即将踏入屋门的门槛处却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现在再和谢瑜说些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如今在一应人面前颜面扫尽的,只有他一个人。想到这些,崔白忍不住紧紧拧眉,谢瑜倘若是个好妻子,那就会在人前给他留几分面子,但她显然没这么做。
他忽然觉得是谢瑜丢尽了他的面子,害他颜面扫尽。
那种暴躁和刚刚从离开谢府就产生的厌恶感一下子涌了出来。
礼堂里外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崔白握拳,咬了咬牙才丢下了站在他身后的春杏,抬脚迈进了礼堂里,又几步走到了谢瑜身边,半蹲下身去。
“崔郎……”谢瑜抬起眸来,死死望着他。
“阿瑜,你听我说。”崔白伸出手去,想要握住谢瑜藏在袖子下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那她是谁?”谢瑜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手中用力抽出了手,指向低头站着不语的春杏。
“她……”崔白一下子无言。
春杏也听到了礼堂中传出来的讲话声。她微微松开手去,只咬了一口的糖画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春杏记得崔白把她从弄春楼里赎出来的时候,对她说的是“没事”。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娶过夫人,这两日里崔白用夫人回娘家去了的理由来搪塞她,春杏也没有产生过怀疑。
倘若一直蒙着,她或许一辈子也不知道他还没娶过正室。
在弄春楼里的时候,她只卖艺从来没有把别人的风言风语放到心里,现在却成了她自己觉得的最肮脏令人讨厌的东西。
除了委屈和失望,她又生出了一点后悔。
春杏犹豫了一下,提裙走进了礼堂里,等走到了谢瑜身边,才微微弯膝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崔白怔了怔,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扶春杏起来。
春杏却倔着不肯起身。
谢瑜盯着春杏,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过去。
下一瞬,清脆的一声就落下在了礼堂里。
那一巴掌的力气很大,春杏的面颊马上浮肿了起来,红了一片。春杏没有躲,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滴泪刚好滴到了地上。
“勾人的贱东西!”谢瑜看着春杏哭,忍不住冷笑出声,含着恨意骂了一句。她眼尾通红着,一掌已经落下却觉得还没有扇够,便挣扎着起来抬手就要继续扇过去第二掌。
手掌在即将落到春杏面颊上的时候,谢瑜的手腕却被崔白狠狠用力握住了。
崔白用劲,将谢瑜的手拍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