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先帝还指派他的儿子做太子伴读,这是摆明了要周炳德辅佐先帝,也是间接保证了周家在两位帝王皇祚期间,在朝廷上都有一席之地。
周炳德不敢辜负先帝美意,周澜沧还不满四岁时,周炳德就亲自教他通读圣贤书,熟记十三经。
谁知道周澜沧虽然禀赋聪明,天性却极其好动,老是变着法子鬼混摸鱼,把他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哭笑不得。周炳德硬着头皮将儿子送进宫中侍读,作天作地的周澜沧进了东宫,倒是被当时的太子李元胤给收服了。
周炳德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儿子将来会安生在朝里做官,再小的官也无所谓,起码父子两人互相能有照应。但周澜沧跟在太子身边这些年,对兵家学问表现出了相当的热忱,所以后来封的官竟然是武职。
这也就罢了,周澜沧还自荐请缨,要去几个省份之外的地方平寇。
周炳德一生宦海浮沉,从来没有操过这样的心。他镇日在朝中等战报,夜里也睡不好,胡子白了一大把,腰腹瘦下来一整圈,终于盼回了西南的捷报。
周澜沧不只成功办好了差使,还加官封爵。
百年文人世家,就这样出了一个大将军。
韩默踏进内厅的时候,周炳德正在座上品茶。一认出他来,满眼便是抑止不住的喜色,却又偏要端着个父辈的架子。
“澜沧,你回来了。”周炳德将茶碗一搁,悠悠道。
周澜沧听见老父呼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周炳德叩头请安,嘴里说道:“孩儿不孝,一别数月,未能承欢高堂膝下,躬亲侍奉,反而让爹娘劳心记挂,这是孩儿的过错。望爹娘勿要怪罪。”
“你起来吧。”周炳德捋了把胡子,虚抬了抬手,“你能不负皇恩,完成圣命,是替我周家光耀门庭,算不上不孝。你封官的消息我也听说了,只不过,你切莫为此骄矜得意。兵者,国之大事,宜慎而后动。哪怕你战无不克,荣宠加身,只要行差踏错一回,就是殒身灭命的下场,不可不察。”
“孩儿谨遵父训。”面对周炳德谆谆教诲,韩默垂着手不住点头。
周炳德这才呷了口茶,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娘知道你要回来,也高兴得很,她正在后边园子里,你快去给她请个安吧。”
周澜沧的母亲季氏,也是出身名门,娘家并非官宦人家,她的父亲却是名动数省的大儒。
季氏性格温婉端庄,对于朝中之事虽然不多加置喙,心中却明镜似的,很多事都自有底数。
韩默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水榭亭台边绣一条丝帕,抬头一见到自己儿子便红了眼眶。
“你可总算回来了。”季氏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娘也不图什么,只盼你平平安安。”
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牵肠挂肚,苦盼久候不得,季氏一边说着,一边竟落下泪来。
韩默连忙握住她的手好言宽慰了许久,才让母亲的情绪缓缓平复。
季氏捏着手绢点了点眼角,望着他含泪笑道:“大半年不见,你似乎又更精实了些。西南地处边远,吃了不少苦吧?”
“奉天子命报国上阵,谈不上吃苦,尽人臣之道罢了。”韩默笑道,把话说得圆滑挑不出错处。
季氏上下打量他,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看到他身上的披风时,单凭用料作工,便知道不是凡物,而极有可能是天家的赏赐。
“既又得了个军职,平日里便好好操练,安生听命,切莫辜负圣上恩宠。”季氏抚着大氅上镶的毛皮叮嘱道,说完话锋一转,又问,“此次面觐龙颜,可给你指了什么其他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