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被虞清梧这样吼,薄唇微抿,沉默半晌,看起来竟似藏掖有几分浓浓的委屈。
虞清梧瞧他这般,登时就心软了。心尖像是被小针轻轻戳了一下,不疼,但酥得她再说不出教训的话。
方才积压了一路的不悦,也莫名在刹那间消散大半。虞清梧暗自叹出口气,心想……罢了罢了,左右事情已经发生,就算真的造成什么后果,哪怕是越帝发难,她也得把人好好护着不是吗。
自己身边的崽子,哪能被旁人欺负去。
她再开口已是缓下语气,说道:“这一身的汗,黏在皮肤也不嫌难受。且快去汤池泡一泡吧,我让人将刚采摘的桑葚洗干净送去你房里。”
这番话,便是将闻澄枫适才蹴鞠场上的错处全部抹去,甚至有关心照顾之意溢于言表。
依照闻澄枫在她面前素来的乖顺,自是该顺坡下驴应了。
可这人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真吃错了药。
倏尔,他嘴角轻轻向上勾起,无声苦笑,充斥眼眶的红意化作某种难以言明的执着,缓缓启唇:“长公主之前说,只要我想要的,你都会答应……这话,还作数吗?”
虞清梧不知道他思维怎么突然跳跃,但确实是自己亲口答应过的事,也没觉得这话有何问题。
她点头:“当然作数。”
闻澄枫眼睫轻动,像迷路在黑暗丛林间的蝴蝶蓦然瞧见了光亮。
他语声含了几分疲惫后的无力:“那长公主可不可以,不要喜欢裴延之。”
第30章赐婚“所以长公主喜欢我?”……
虞清梧听见他的话,顿时好笑又好气。
笑,是因为他居然把自己给出去的承诺用在这么一件压根不存在的事儿上。气,则是恼他跑去蹴鞠场闹出那般大动静的原因竟全是误会导致。
分明平日里心眼挺多的一人,怎突然犯这样低劣的糊涂。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闻澄枫额头,力道偏重,真想把这少年戳清醒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裴延之的?”
闻澄枫望着的眸子里有股子执着劲儿,理直气壮道:“你总是单独和他说话。”
“竹林里聊了半炷香,蹴鞠场旁又聊了半盏茶。”说着顿了顿,又不满补充,“中间才隔了半个多时辰。”
虞清梧:“……”
她越发哭笑不得:“你怎么不说,我在蹴鞠场边儿跟他聊是因为什么?若非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跑上场,还将其余人弄得那般难堪,我需要去寻他串口供,帮你保守身份吗?”
虞清梧说起这事儿实在不高兴。
裴延之那人直得很,愚昧地从父从君,打心眼里觉得欺君乃重罪,不忠义的事情做不得。虞清梧要他帮忙串通好其余在场公子的口供委实是放低姿态,到后来几乎用上哀求语气才换得对方勉强答应。
结果闻澄枫居然拿这事儿断她喜欢裴延之。
“小没良心的。”虞清梧实在气不过,就重重哼声,“这还是本宫第一次开口求人。”
多少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事的少年顿时心虚不少,直勾勾盯住她的气势随之弱下去。但闻澄枫仍旧认着死理不松口,又小声嘀咕:“那竹林里幽会也是真的。”
虞清梧听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头到底装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单独说会儿话就是幽会了?”她撇嘴,“那我现在还同你说话呢,况且我与谁说话的次数能比得上你。”
音落,少年眼眸登时亮了亮,微卷睫毛轻闪,期待反问:“所以长公主喜欢我?”
虞清梧:“……”倒也不必如此武断。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耐心地跟人解释她不喜欢谁,又解释她做的事究竟是为何,活像是被丈夫抓到在外不规矩的妻,举着四根手指发誓,自证清白。
虞清梧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见眼前少年不再无理取闹地追问,忙不迭终止了这个话题。
支使他:“快去汤池洗洗,一身汗都快有味儿了。”
“哦——”闻澄枫闷闷不乐应了。
继而转身朝后殿走去,在虞清梧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出一弯极大弧度,说是咧到了耳后也不为过。
长公主不喜欢裴延之,这就够了!
但此时的两人谁也没想到,赐婚圣旨会在翌日一早下达。
更有甚者,虞清梧被赐婚的对象并非裴延之,而是永定伯家的小公子,名唤孟长洲。
当她听完总管太监宣读圣旨,刹那间整个人愣怔在原地,保持着接旨跪姿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
……什么东西?
永定伯家的小公子,这人谁啊?
她都不认识对方,高矮胖瘦、善恶美丑,全部一无所知,就要她在六个月后嫁给人家。
这般滑稽草率的事,居然真发生在了她虞清梧身上,头顶上这颗向来自诩勉强算聪明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
直至坐上回临安城的马车,虞清梧也依旧沉浸在不知所措的烦躁和被人遏住喉咙无从反抗的悲愤之中,除了派棋秋书瑶去打听永定伯家的小公子究竟是谁之外,实在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而闻澄枫的惊诧丝毫不比虞清梧少。
他醋了裴延之好两个月,结果到头来,狗皇帝突然一道圣旨告诉他,自己醋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