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昀这才知道,皇爷爷过身那年,皇祖母替皇叔赐下府邸,便就是这样。
皇叔住得还习惯么?
有何不习惯的?他没人家那么矫情。比之被困在坤仪宫小厨房后的柴房中,这般空阔已是那女人的恩典。
玉昀望着窗外,负手在身后,方开始指点江山了,这般宽敞的地方,皇叔大可叫他们挖个湖泊,再在那边堆起个小山,然后修个小亭,夏日里上那边乘凉。我方进来的时候看,东边角落里还空着,不妨修个小佛堂,在府上供养一位高僧,也好日日为您诵经祈福。南边儿靠着门,养个戏耍班子也不为过。若有人来拜访皇叔,还能拉出来添添颜面。这般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人气,住起来未免凉薄了些。
公主只是来作客几天,大可不必为了孤的府邸劳心。凌霆川说着起了身,正往外去,却见轻音阿翡带着一行家丁,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入了房间。再往外看,还有长长的一队。他这才想起方才停在门前的四五辆马车。
你东西怎么这么多?
玉昀道,已经很是轻简了。玉檀阁里的摆设都没敢带,好些都是古董玩意儿。藏书阁里的古籍只拿了一半,其余的,只好算是赏给陆北乔了。
她自小养尊处优,东西自然多,也都是精品。临从陆府上出来之前,取舍了好些时候,方定下来带走哪些。光是乐器乐谱就装了两大车,其余穿的用的看的把玩的,自然也是不少。
凌霆川不自觉紧了紧眉头,看着那边似笑非笑的人,只将心头烦躁生生压了下来。那公主走的时候,记得带干净。孤不需要什么赏赐。
玉昀见人出去,便唤轻音送送。她自个儿则拉着阿翡,将东西都搬去好的位置。一旦住下来,自然得住好些。
这宅子虽做了客房,却好在是全新的。只是疏于打点,多多少少有些不干净。可到底比南下路上的跳蚤窝要好太多了。
凌霆川从客房出来,见轻音还跟着。方微微回身吩咐道,不必送了。罢了,正继续往自己的寝殿去,却又忽想起什么,将轻音唤了回来。
西南角上是霍苓的药庐,你去问问那里的药童,取些治虫咬的药膏再回去客房。
诶。轻音只应声,方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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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未光亮,宸王府上,早已灯火惺然。
辰时未到,霍广便已引着主子从寝殿里出来。正往门前停着的马车上去,却见客房门前灯火正盛。
一行家丁搓手搓脚,弓着身子,排着长队。围着个小不大的小摊儿,正看着摊主儿耍饼。
那摊主儿霍广却也眼熟,日日早晨都在王府十几步开外的巷口上摆着摊儿,卖朝食的。一手做饼的功夫练得不错,面团儿揪好摊平,甩了三下便是一张大饼,放在铁盘子上烙,辣酱葱花出炉,边边角角被烤得咯嘣脆,中间细软带着咸味儿。
只这街头的东西,今儿怎么进了王府来。恐怕也不稍多想了。
霍广只去寻了寻自家少主的面色。便见那双长眸中闪过一丝烦躁。
少主,该是大公主请的人。可要将人请出去?
不必了。凌霆川叹息得无声,只撂下话,便直往府外去。
玉昀早早便被饿醒了,许是前几日消耗得太多,饿的快。一早叫轻音出去寻吃的,厨房却只备着宸王的吃食。便叫阿翡出去采买。
尝尝觉着甩饼好吃,干脆将摊主儿请了进来,看看热闹,还请宸王府的家丁们一起用。此行南下虽是受了磨难,可她银子不少。耗费得起。
这会儿玉昀正在坐在客房正中,看着摊贩而甩饼的手活儿,用着大红袍。便见皇叔一行正往外头去。她只吩咐轻音跟了过去。
凌霆川上了马车,本已预备要走。却见昨日那小婢子追了出来。又捧着两张甩饼从车外送来。殿下慢行,这是公主要奴婢来给您的。
刚想说声不必,东西却被霍广接了下来。
我替少主多谢公主,劳烦轻音你了。
待轻音走远,霍广方一边将饼子揣进胸前,一边看了看身后的人。少主不喜欢这个,我来便好。公主大气,自然不必退了。
凌霆川只自己合上车门,又冷冷道,待下了朝,你出去跑跑。寻间干净安全的宅子给她。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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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内阁气氛正是火热。
陆时行的火气也快要烧到房梁了。从养心殿传回来的奏折,早被他一把抚去地上。
岂有此理。北疆军务要职怎能交给一个官妓牌坊掌事?
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在一旁候着,这会儿也不敢说话。翰林院大学士文清,也略有不平。
想必是江随欺主。委任镇北大将军的折子送去养心殿的时候,尚未曾有舒启山的名字。内阁票拟过的人事任职,养心殿里素来只会在第一个名字上画圈,以示同意。
可今日回来这一封,却被加多了个名字在最末,红笔圈上的,也不是内阁所定人选。而正是原教坊司司正舒启山。
户部尚书也道,那舒启山刺杀镇北王,确是有功没错。可也不至于能被任命镇北大将军一职。若狄国人知道北疆兵权落在此人手中,难免再生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