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玉昀,老侯爷与陆时行也都听见了。小辈们喜欢打闹,原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可陆北乔毕竟是驸马,当着玉昀也在场,老侯爷便也不大看得下去,笑与陆时行道。
那边是北乔吧?
陆时行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还不来与老侯爷请好?
陆北乔忙将三姑娘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撇开,赶着两步上前来,与老侯爷问了声好。
上了年岁的人,素来不大爱与人翻脸,只是话里多有提点。太上皇可是把掌心窝窝里的人都交到你手上了,怎公主都随我走了一路了,也没见你人呐?
陆北乔听着,又抬眸打量玉昀神色。是北乔疏忽了。
倒也不怪他,我车上姑娘们多,他来了反倒不方便。她只是懒得应付,便先替人家寻了个借口。想来陆北乔也不会喜欢被人按着头来讨好她的感觉,那便各自放开一些好了。
正说着,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来。
这便是陆左辅家的公子?
陆时行闻声见人,忙带着家眷作拜。殿下一路可还安好?
陆左辅客气了。有公主一路奏乐之乐,怎会不好?宸王说罢,又看向陆北乔。大驸马说是么?
陆北乔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那人是何用意。只被父亲拉了拉衣袖,方连连称,是、是。
却听宸王又道,公子翩翩,恭谦温润。不愧是公主看中的人。
话是好话,可于玉昀听来,却极其嘲讽。皇叔过誉了。他哪里当得起呢?
那双长眸扫来她面上,虽是笑着的,总觉着别有深意。陆北乔的事,也不知他知道多少。
只这会儿,行宫里的内官们已浩浩荡荡出来迎人了。以往帝王出行,内官们素来会早两日来行宫打点布置。
两行灰白的人影之间,一个青色的身影却走得踉踉跄跄,与一干有条不紊的内官步伐太不相容。那人走近了,便笑嘻嘻称呼起人来。
皇叔!
皇长姐!
玉昀便也与他招呼:成显也来了?
母妃不愿孤来。可孤得来与老侯爷祝寿。凌成显话虽如此说着,却一下都没看老侯爷,目光反倒是飘向老侯爷身后的齐鸢鸢身上。
内官们中间,却又匆匆行来一人,正勾着身子对宸王一拜。
臣迎驾来迟了。殿下恕罪。
来人身宽体胖,大腹便便。是教坊司司正舒启山。若说舒家还剩下什么人,便是这位早年间被舒长卫赶出家门的后辈。因早与舒家断了往来,才未被殃及池鱼。舒家倒台之际,反倒被提成了司正。
玉昀认得其人,还是因此人早前与阿翡有过些过节。阿翡是华庭轩戏子之女,那会儿还是见不得光的。舒启山早年是华庭轩的歌舞伎戏子之流的长官,见小姑娘声得俏丽,险将人玷染了。还是玉昀将人救了下来,后便一直带在身边了。
这会儿,阿翡扶着她的手也是紧了紧。玉昀方稍稍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他动不了你。
见宸王已往里去,舒启山连连跟着后头。这会儿的大殿还有歌舞和酒菜,殿下可要去看看?
也好。
齐鸢鸢与陆茹若正说话,也要跟着一行人往行宫中去。凌成显却寻了过来。
齐小姐。孤请你去看歌舞,可好?
未等齐鸢鸢开口,玉昀已将三皇弟拉了过来。我那儿有件波斯进贡来的好东西。以前皇爷爷赏的,舍不得拿出来。今儿正好带来了,成显可要一起看看?
她自知道三皇弟无心与老侯爷祝寿,而上回相看宴上,三皇弟的婚事便已定下了宋二姑娘,又何必再让嫡小姐牵连其中。
真是?三皇弟一脸惊喜,显然已被她口中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了过去。玉昀只牵着人,也跟着宸王身后入了行宫,回眸看看嫡小姐时,便见她与自己福了一福,当是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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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院的书房里,地龙烧得正旺。
凌成显趴在书桌上,左左右右正看着玉昀叫人拿来的波斯木琴,不时抬手拨下琴弦。音色雀跃,入耳很是舒适。
皇长姐的东西好,孤看完了。
显然,这等小玩意儿,不足以让他的心智停留太久。还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凌成显便已呆不住了,孤还是去寻齐小姐,一道儿赏歌舞去!
玉昀斜斜靠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正抿了一口轻音送来的大红袍。成显近日的功课怎样?父皇虽是不在了,我们作皇室子女,事事都须不时精进,知道么?
玉昀自是见过三皇弟在皇子鉴被大学士训斥的模样。他天资不高,与一干皇子皇女相比,总是最后。是以那时一旦被问及功课,便如呆若鹌鹑。
玉昀不过学着大学士口吻问问,便果见凌成显搭隆起脑袋,顿在原地,也不答话了。
玉昀方接着道:书法和文章,都拿来与我看看吧。
凌成显听着,自去了一旁取功课。即便出行行宫,他每日也必要作功课的。只将宣纸捧去玉昀面前的时候,颇有些一改往日的挫败,目光里却多了几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