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猜到婉婉真实身份的某一种可能,便明白李妩的用意。
以今日同僚对他的怜爱目光,即使他赞同此事,落在旁人眼中,大约不过归咎于“被逼无奈”。
那么,李妩是从几时开始算计他的?
在去行宫之前,抑或更早?
贺知余几近冷笑出声。
他冷冷望住李妩:“长公主殿下厚爱,微臣本责无旁贷,只恐担不起此重任,唯有敬谢不敏,望殿下恕罪。”
话音落,人也转身气汹汹离去,步履匆匆,一步不停。
分明又恼了。
李妩看着贺知余的背影,指腹轻摁微肿的唇,慢悠悠收回手,低低笑一声。
果然,还是以前的贺知余更可爱更有趣。
……
深夜的揽月阁,两个人不欢而散。
到得翌日,李妩与贺知余见面,平静的眉眼下藏着浅浅的笑,仿佛昨日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贺知余一肚子火气却没消。
但见李妩面色如常,他便一样不露端倪,照旧坐下来,和和气气用早膳。
婉婉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乖巧坐着喝着素粥。
临到贺知余要出门去衙署,又依依不舍。
多少火气也不可能冲着小姑娘去。
贺知余温声哄过泪眼汪汪的婉婉几句,正准备走,忽听见李妩的声音:“放衙以后,贺大人会回来罢?”
抬眸便见李妩眸中盈满笑。
别有意味的话,隐隐有几分戏谑在其中。
回不回来,她在乎吗?
无非是拿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嘲弄他一回罢了。
贺知余飞快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也不去应李妩的那句话,和婉婉道过别,他步伐沉稳,离开月漪阁。
与婉婉的天真无邪不同。
眼瞧贺知余对李妩的话充耳不闻,清芷拧眉问:“殿下,贺大人今日怎是这般态度?”
李妩牵着婉婉去后花园散步,笑一笑道:“大约生气了。”
清芷跟上她们,不解:“生气?”
李妩随意应一声转而吩咐:“派个人去凌府递话,告诉凌越我要见他。”
清芷福身,略过贺知余的事不提,先去办事。
待婉婉在花园玩累了,小手抓着一把秋海棠被奶娘抱着和李妩一道回月漪阁时,凌越也过来了长公主府。奶娘直接抱婉婉去休息,李妩在花厅与凌越见面。
李妩坐在玫瑰椅上,瞥见凌越进来,语声淡淡请他坐。
凌越脸上掩不住的忐忑紧张,行礼入座之后,小心翼翼问:“殿下见我,是为云安郡主的事?”
“还不算笨。”
丫鬟奉上热茶,李妩示意其他人退下,只留清芷在花厅里。
她问凌越:“你同云安如今什么交情?”
凌越低着头,支吾了下说:“云安郡主性子良善……”
“没问你这个。”
李妩打断凌越的话,“我问的是你和云安关系几时变得这么好了。”
要说清楚和李滢溪之间那些,难免牵扯到他在相思楼为李妩同别人大打出手并且打输了一事,凌越不知如何开口。何况,昨天新冒出来的平阳长公主欺负云安郡主的流言,推算起来,李滢溪正是在离开相思楼之后便过来的长公主府,如此说不得同他那点子事有关,面对李妩,他更觉得羞愧。
李妩见凌越吞吞吐吐不回答,也不着急。
她捏着茶盏的甜白釉瓷盖拨弄两下漂浮的茶叶,不紧不慢说着:“云安昨日上门来找我。”
“在那之前,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在何处?做什么?”
李妩语气里带着审问之意。
凌越深深皱眉,又觉得这件事责任在他,因而起身道:“殿下,与云安郡主无关,是我的错。”
李妩瞥一眼站起身的凌越,冷声:“坐下。”
凌越依言坐了回去,却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是我的错,和郡主没有关系,殿下万莫迁怒到郡主身上。”
李妩不置可否。
她只顺着凌越的话问:“怎么个错法?”
凌越说:“是我执迷不悟,明知殿下不愿见我,却不肯放弃。”
李妩想一想道:“之前有一次,云安在府门口撞见过你,得知你难见我一面,打算帮你?”
“她准备怎么帮你?”
“既要帮你,为何又没有带你来见我?”
三两句话便将那些事猜出大半。
凌越不知李妩是否已经知悉,但也明白自己瞒不下去。
他终于老老实实坦白。
将在相思楼的事,以及李滢溪原本打算怎样帮他进长公主府见李妩的事一一交待清楚。
当听见凌越一本正经说他原本要扮做李滢溪身边的大宫女混进长公主府,李妩难得嘴角抽了抽。
这种法子,亏得他们想得出来,也亏得凌越愿意尝试。
两个傻子凑一块,傻得更明显了。
“郡主为我准备好一应的裙衫、胭脂水粉与首饰,那日郡主的大宫女已帮我梳妆打扮妥当,郡主却突然说想起有急事,便留我在相思楼,先行离开。后来才晓得,云安郡主来过长公主府……”
“殿下,此事因我而起。”
凌越认认真真说,“倘若要怪罪,只怪罪我一个人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