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小心问:“殿下有法子吗?”
“没有。”李妩微抿唇角,“但天无绝人之路,鞑靼的使臣既未到京城,不必太过着急。”
贺知余,贺大人。
李妩从内心深处翻出那些与他有关的回忆,兀自琢磨起来。
……
宣平侯府。
秋日深夜的凉风自微敞的轩窗吹入房中。
贺知余睡梦中醒来,回想起梦境,一张脸阴晴不定——这些日子他已不知第几次梦见李妩。
属于她的香与甜清晰如昨。
那一声声如呢喃的温言软语响在耳边,却已离他如此遥远。
这些年,这个人便一直这样折磨他。
时不时闯入他梦中,叫他想忘也忘不了,叫他记起她的绝情,记起她一副冷硬心肠,刻骨铭心。
但她回来了。
离开京城足足三年之久,她终于回来了。
贺知余将手臂打横搁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徐徐吐出闷堵在胸口的浊气。
李妩定会来找他,他知道,也确信。
这一次,他绝不会如三年前那样给她离开的机会。
心下想着,贺知余睁开眼。
一双眸子犹如两簇烧得正旺的火苗。
于是贺知余在与李妩久别重逢的第三日,等到李妩出现在宣平侯府。
彼时他仍在衙署办事,府里派了人来递消息。
贺知余没有着急赶回府去。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那个小厮以后继续忙于手里的公务。
贺知余回宣平侯府是在放衙之后。
得知李妩在正厅,他径自去往侯府正厅。
迈步进去,便见侯夫人与府上的小娘子小心谨慎陪在一旁。
几个人一见贺知余,如蒙大赦。
她们之所以如此乃因晓得李妩这位平阳长公主不好惹。
往前有位国公府的少爷在她面前多嘴多舌,便被她叫侍卫把人押下,摁着跪在大街上被扇耳光。
那少爷受此折辱,心下难堪,当夜便自寻了短见。
幸得小厮及时发现把人救回来。
然而事情闹得这样大,李妩有当时的大皇子与彼时尚是四皇子的皇帝陛下相护,最终不过被罚禁足府中半月。反而那位少爷,从此远离京城,再没有回来过——怕也是觉得没脸再回来了。
贺知余主张大晋与鞑靼和亲,鞑靼偏又希望平阳长公主嫁去鞑靼……
任谁都瞧得出来,他这一次是蓄意报复。
以长公主的性子能咽得下这口气?谁知长公主今日是不是来找贺家麻烦的?
怕不小心激怒李妩,她们只能盼着贺知余赶紧回府,让他自己解决。
坐在上首处的李妩似对众人心思浑然不觉,气定神闲搁下手中茶盏,慢慢抬眼去看贺知余。视线在贺知余脸上定一定,她莞尔一笑,语气熟稔:“贺大人,你终于放衙了,我等你许久。”
红衣乌发,肤白胜雪。
嫣然而笑的模样与梦中的那一道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贺知余看着她,冷淡客气。
“不知长公主殿下前来府上所为何事?”
“多年未见,想与贺大人叙叙旧。”李妩站起身,含笑瞥向旁边的宣平侯夫人与贺家的小娘子,“贺大人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叙旧?”
贺知余听言沉默了下,转身往正厅外走。
李妩笑着,抬脚跟上。
贺知余带李妩去他的书房。
两个人在默然无言中一前一后穿过开着秋菊与丹桂的庭院。
正是夕阳西沉时。
落日余晖将庭院里的草木镀上一层暖黄的光。
李妩随手掐了朵紫菊拿在手中把玩,毫不掩饰、全无避讳打量起走在她前面几步的贺知余。
几息时间,她轻笑中问:“贺大人这几年好像长高了些?”
走在前面的人仿佛不曾听见这话,脚下不停,也无半个字回应。
直到走到书房外,贺知余在廊下站定,偏过头去,淡然吩咐底下的人奉茶。
他先一步走进去。
李妩继续跟在他的身后,入得书房,见花几上一个白釉瓶空空如也,随手把手中紫菊放了进去。
贺知余走到书案前,转过身便见李妩已不客气打量起他的书房。
从书房陈设,到书案上摆放的纸墨笔砚,眸中有好奇之色,似对他书房种种颇有兴趣。
不多时,小厮进来奉茶又退出去,识趣将书房门关上。
贺知余没有多管李妩,径自在书案后坐下,平静端起茶盏,悠然喝起茶。
李妩打量过半天贺知余的书房,看一眼贺知余,手掌撑在书案上,微微俯下身望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能为大晋百姓们过上安定平和的日子出一份力,这是身为长公主的我应该做的。去鞑靼和亲之事,我无意见,只是贺大人,有一件事,或许有些难办。”
贺知余迎上李妩的目光:“什么?”
李妩弯一弯眼睛,眼角眉梢妩媚之色稍敛,漾出一抹温柔意味。
“我们的女儿,要怎么安置?”
“是将她留在京城让她在宫里长大呢?还是让她随我去鞑靼?”
语气再软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她弯着眼睛笑容灿烂,乍一看像是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
夕晖自轩窗照进来,照在贺知余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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