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晨的凉风一吹,陆骁耳根的热度好歹退了一点,他发觉,这一两月里,他曾无数次暗想过和阿瓷过一生,却从未想过子嗣之类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阿瓷在他面前,总是男子形象?
想了想,陆骁还是道:“十一叔,我喜欢的这个人,他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阿瓷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陆骁想过很多。
若报完仇后,阿瓷想隐姓埋名,恢复女子身份,那他便带阿瓷回凌北,另替他造一个出身,让他以后都自由自在的,再不为仇恨所累。
如果阿瓷日后仍想以男子的身份行走,甚至继续在朝中做官,那他会努力帮他打掩护、支持他的所有决定。毕竟,如今世道对女子严苛,而阿瓷一身才学,足以经世济民,怎能被埋没?
择日不如撞日,陆骁准备在他正式介绍谢琢前,先早早把情况说清楚:“我喜欢的人身份……不太寻常,所以我和他以后很大可能不会有子嗣。”
陆家对后嗣其实并无太深的执念,战场凶险,能去却不一定能回,陆家家谱里,断承绝嗣的不在少数,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陆骁才会说得如此直白。
十一叔皱了眉:“可是未来的侯夫人身体不好,受不得孕育之苦?”
陆骁含糊道:“嗯,差不多吧。”
虽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但他这样说也不算欺骗长辈吧?毕竟阿瓷身体确实不好,春分都过了,仍不能解下斗篷,令他很是心疼。
十一叔从陆骁神情里看出了点什么,转而猜测道:“可是未来侯夫人的身份,不太适合跟侯爷有子嗣?”
陆骁没想到十一叔竟然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遂点了点头:“没错。”
十一叔惊了,迅速在脑中过滤人选,压低声音:“二公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和大公主互生爱慕了?还是和三公主?难道……难道还能是长公主?”
大公主好几年前就已经出降,生了一个女儿,三公主只比大公主晚两年成婚,育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咸宁帝的妹妹平阳长公主,这三位都生性不羁,曾在公主府中养过面首,还和朝臣有过情感纠葛,这些在洛京都不是秘密。
发现陆骁没有立刻否认,十一叔心想,糟了,我还真猜中了。怪不得两情相悦却不准着手置备六礼,以后也不会有子嗣。
陆家老祖宗啊,小侯爷怎么就和已婚的公主牵扯在一起了?
虽然那三位都极有风韵,但年岁实在长了不少,自家侯爷情窦初开,不会被哄骗了吧?特别是长公主,儿子都快和自家侯爷差不多大了!
陆骁完全没想到,十一叔竟然觉得他会和已婚公主偷情?
他喜欢阿瓷,也只会喜欢阿瓷!怎么可能会跟旁的人有牵扯?十一叔实在不该如此怀疑他的忠贞!
“不是您想的那样!”陆骁赶紧解释,“不是公主,真的不是公主,我喜欢的人,只是身份有点特殊而已!”
十一叔喃喃道:“我懂,我都懂。”
时辰快到了,陆骁来不及再多解释,只好留下一句:“您可别胡思乱想,我先走了!”
不知道从哪天起,陆骁每日清晨都来陪谢琢一起用朝食,然后同乘马车去天章阁点卯。连葛叔在做朝食时,都会特意按着口味,专门给陆骁准备一份。
两人同进同出,常常牵着手,意态亲近,若谢琢晚上看书看得晚,陆骁就会一直陪着……这些外人不知道,但瞒不了身边人。
葛武最初也惊讶过,但他觉得,公子的决定都是对的,况且和陆小侯爷在一起时,公子要鲜活许多,甚至笑的次数也多了不少,现在这样挺好的。
放了照夜明去马厩吃草料,陆骁几个大步跨进门内,空着对面的长凳不坐,非要挤在谢琢身边,还抱怨:“说是开春了,外面风还是有点冷。”
他这话说得很是不要脸。只穿薄衫的人是他,抱怨天冷的人也是他。不过和他料想的一样,谢琢信了,还担忧地握了握他的手:“可冷着了?”
谢琢不太能确定。虽然他感觉着,陆骁的体温比他高上许多,但他常年指尖冰寒,并不能准确判断陆骁冷还是不冷。
陆骁脸皮不够厚,正想说自己进屋后已经暖和了,可这时,他的手被谢琢托起,贴到了脖颈两边。
“我原本想着,这里应该还算暖和,可以给你暖暖手,”谢琢有些无奈,“不过,现在好像又换成你在为我取暖了。”
陆骁没注意到底是谁给谁取暖,他的脑子里充斥着“我出门前明明喝了水、为什么嗓子现在这么干这么渴”,“阿瓷的侧颈碰着好滑”,以及,“好近,隔得太近了,我的心跳怎么这么快”之类的念头。
不知怎么的,最后,他的视线不由地又落到了谢琢的唇上。
燥热感从脊骨直窜头顶,他知道自己这股冲动是什么。虽然他自己一直洁身自好,但架不住周围都是些勋贵纨绔。
可他十分确定,无论在什么场合对着什么人,他从未产生过这种冲动。
就好像谢琢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法力,将他牢牢吸引,拽入贪欲的深渊。
牵手不够,拥抱也不够。
甚至牵手和拥抱,只会激起他更多的贪求。
“延龄……”
直到出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沉哑,仿佛藏着无数的渴求和需索,却没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时,门外传来葛武的声音:“公子,点卯要迟了。”
像是从某种隐秘的氛围中惊醒过来,陆骁抽回自己的手,没敢再看谢琢,但咽下一口食物,又忍不住悄悄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掌心有硬茧,谢琢的颈侧被磨得微微发红,另外,眼尾和耳尖也染上了几分薄红。
这一刻,陆骁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隔着窗台,他的掌心却清晰感受着谢琢激烈失序的心跳。
文华殿里,因这几日,咸宁帝的脾气都不太好,内侍进出时恨不得离地两寸,不发出半点声音。
高公公的徒弟高和来接谢琢时,小声卖好道:“这春雨扰人,陛下心中烦闷,谢侍读可要谨慎些。”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