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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 第56节(1 / 2)

谢琢颔首,温和道:“我省得。”

高和又小声告知:“杨首辅和大皇子都在殿内,”这才往殿门的方向抬了抬手,“谢侍读请。”

大皇子李忱于十月底被前文远侯世子刺伤,之后一直卧床休养,趁机暂避二皇子的锋芒。如今徐伯明被腰斩,二皇子仍未解禁,一切尘埃落定,再无人能与他争夺储位,才施施然地让太医对外说他伤情已经痊愈。

谢琢视线在不经意间与大皇子对上,立刻恭谨地垂眸致礼,随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帮咸宁帝整理奏折。

大皇子正与杨敬尧争执,谢琢听了没多久,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

制科开考在即,但主考官的人选还未定下来。杨敬尧谨慎,自己不愿去,也不准备推举,只做旁观。

但大皇子不同。如今,二皇子虽然被咸宁帝保着命和名声,但外家有如此污名,他自己也不干不净,无法完全摘出,若是立他为储君,不免引得天下文人激愤。

因此,储君之位,几乎已经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朝中多得是风吹两面倒的人,此般情势下,明里暗里站队大皇子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而相应的,想要获得投效,大皇子就必须拿出一定的利益作反馈。

此次制科的主考之位,便是极重要的一份。

杨敬尧拢着手,闭目养神,等大皇子说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此次制科,取士颇多,读书人都很是重视。殿下所推举之人,才学尚可,年资不足,想来,担不起这重任吧?”

李忱每每看见杨敬尧这副拿腔拿调的模样,就觉得不耐烦,但在咸宁帝面前,他必须按捺住脾性:“杨首辅说得有道理,可我认为,现在沉疴尽去,更应当焕然一新才对。且我所荐之人,在士林中亦很有声望。”

杨首辅语速依然不急不缓:“殿下久居宫中,怎能确定谁真的有声望?另外,殿下年纪尚轻,不知这沉疴尽去之时,更不应该革新过快,否则,容易人心不稳。”

这句话就差指着大皇子的脑门,骂他没见识还没经验,看法判断都是错的,尽是添乱。

大皇子还要说话时,一直听着他们争论的咸宁帝出声:“好了,都别争了,杨卿说得不错,老大你选的这个人稳不住此次制科考试,让他再熬几年吧。”

咸宁帝都开了口,大皇子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好俯身:“儿臣受教,谢父皇。”

从文华殿出来后,李忱便不再掩饰自己的神情。

他原以为,李慎这辈子最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储位已经注定是他的了,对未来的储君,父皇必然会准了他的推举,全了他的脸面。

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个杨敬尧,装腔作势!不过是父皇脚边的一条听话的狗,让咬谁就咬谁,还真以为自己高瞻远瞩、明察秋毫了?”

小太监紧紧跟着,他没进殿,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不阻碍他附和着骂道:“没错,老不死的,竟敢给殿下脸色看!”

眸光狠戾,李忱一甩宽袖,冷哼:“等我哪天登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杨敬尧!”

这番话由高让复述,传到咸宁帝耳里时,咸宁帝搁下用以勾画批注的墨笔,盯着鎏金柱上的龙纹,一阵沉默后,倏地冷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杨敬尧?”

高让静得如一尊雕塑。

几息后,咸宁帝突然放缓了声调:“高让,你说啊,打狗还要看主人,现在已经设想着杀朕的狗了,真让他当了太子,是不是就要设计着杀朕了?”

他猛地将手中书册砸在地上,怒声喝道:“反了!真是反了!”

高让连忙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文华殿中发生的事无第三人知晓,散衙后,谢琢走出宫门,就见马车边,葛武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踩着马凳上了车,谢琢询问:“可有什么事?”

葛武拉了拉缰绳,一边道:“好像有点奇怪,张召来问我,知不知道他家侯爷最近可有跟哪位公主交从过密。”

“公主?不会的。”谢琢很清楚,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陆骁都避得极远,就他所见,也只有在正旦国宴上,曾被沈愚拉着去和五皇子聊过两句。

“可张召似乎很是肯定,还忧心忡忡的,说他家侯爷被不知道哪位公主蒙骗了。”葛武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认认真真赶起马车来。

等回到住处,陆骁果然已经等在杏花树下了,正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己跟自己下围棋。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发上肩上都落了粉白的花瓣。

谢琢顺手取下陆骁发上的两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

于白棋一方坐下,接下陆骁左手的棋子。落子后,谢琢突然提起:“张召说,你被某位公主蒙骗了?”

陆骁正在喝茶,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赶紧道:“没有公主!也没有蒙骗!都是胡说!我是清白的!清清白白!比雪还白!”

“怎么扯上清白了?”谢琢指尖蹂躏着薄薄一枚白色棋子,明明只是极为寻常的小动作,却令陆骁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黏上去,又一次口干舌燥。

连忙喝了一口冷茶,陆骁解释:“延龄,你要信我,我一直守身如玉!怎么可能有什么公主!”

他又把今晨出门时和十一叔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十一叔他肯定是想太多了,才会找张召悄悄探问。”

谢琢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直到陆骁又喊了声“延龄”,他才抬起眼:“没有子嗣真的没关系?”

陆骁想,阿瓷可能是在意的。

都说女子月事很是难捱,可他发现,阿瓷似乎没有这样的情况。他悄悄去翻查了医术,又找太医院的院正问过,得知体寒的女子在孕育子嗣方面极为艰难,至于月事,他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体寒之人月事可能很少出现或没有。

更逞论阿瓷还有寒疾在身,身体虚弱,现在和以后或许都会是男子身份。

他哪里舍得?

于是陆骁摇头:“真的没关系。我年少时便已经做好准备,凌北黄沙是我的茔冢,陆家帅旗是我的墓碑,大雨烈阳都是天地为我作祭。如此,哪里需要子嗣为我摔盆。”

“而且——”

谢琢问:“而且什么?”

他有预感,陆骁会说出什么令他心颤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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