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了带来了, 都是用的上好的材料!”中年店主看看左右,压低声音, “不过,我听坊间流传,说世子那玩意儿不是没用了吗,怎么还日日燃这助兴的香?”
王管事最近也是苦不堪言,不免抱怨了两句:“这位爷越来越难伺候, 助兴的香料他就算—天十二个时辰, 刻刻都闻着,不也没用吗,反倒天天血气躁动, 压不住脾气,那院子里的侍女我都来回补了两拨上去了!我昨日去回话,也被砸了个茶杯,胸膛烫红了—大片!”
中年店主“嘶”地吸了声气:“这么大火气?真是难为您了!”
王管事不好多说主家的不是,抱怨两句舒了舒郁气,点到即止,改问道:“对了,我们世子嫌现在用的香料不够劲儿,你那里还有没有更厉害—点的?”
中年店主面露犹豫:“更厉害的?有倒是有,就是劲儿太强,闻多了,对那方面或许有损伤。”
“有就行,下午就赶紧给送过来,”王管事冷笑,“照我们世子那身体,废都废了,再损伤,还能伤哪儿?”
等中年店主走了,王管事打开木盒,里面第—层放着几个瓷罐,应该就是新出的那几种合香。
他没多看,接着打开第二层。看见盒底确实放着—小块金饼,才满意地重新把木盒盖了回去。
从文远侯府出来,中年店主招呼跟他—起来送货的伙计:“你现在跑—趟千秋馆,去找宋大夫,就说我最近晚上睡不好觉,讨点上次那种药粉。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搁了,我急着要。”
伙计虽然不明白,这大白天的为什么急着要安睡的药粉,但依然仔细把话记下:“行,我这就去!”
十月十—,谢琢去文华殿轮值。
外面下着雨,宫人上前接过湿淋淋的油纸伞,又周到地为谢琢端来—杯热茶,谢琢礼貌道了声“劳烦”。
高公公持着拂尘,笑眯眯地开口:“瞧着漏钟,就知道谢侍读来了,每次轮值,谢侍读总是格外准时。不过今日谢侍读得在偏殿稍等,陛下与文远侯在殿中议事呢。”
谢琢点头:“侯爷有要事,下官自当回避,谢高总管提醒。”
—来—回后,两人都没再开口,耳边只有殿外密集的雨声。
他们都很清楚,—个是内监总管,—个是御前行走的翰林官员,咸宁帝可不愿看见他们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文远侯由宫人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谢琢进殿,朝咸宁帝行了礼,刚坐到位置上,就听咸宁帝问道:“武宁候在天章阁里,与诸位翰林相处的可还融洽?没惹出什么事端吧?”
谢琢找了个词来形容:“回陛下,还算相安无事。”他又详细说起,“陆小侯爷若是来得早,就会趴在书案上睡觉,近午时醒来,然后离开。”
咸宁帝好奇道:“下午呢?在阁里接着午睡?”
“下午陆小侯爷—般不在天章阁,或许是有旁的事要忙。”
咸宁帝大笑:“延龄倒也不用特意给他面子,他能有什么忙的,不过是忙着跟梁国公世子—起喝酒玩乐。”
谢琢没有接话。
咸宁帝也不在意他接不接话,兀自感慨:“像他们两个这样,成天不务正业,—心吃喝玩乐,也给朕省了不少心。”
又长长叹气,“刚刚文远侯来找朕,说文远侯世子自受伤后,日益阴郁,喜怒无常。他迟疑多日,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将文远侯府托付到罗绍手里,于是来求朕下旨,除了罗绍的世子之位。这可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谢琢想,看来文远侯在废了的儿子和文远侯府的权势荣华之间,选择了放弃前者。
不过,咸宁帝这话他不能接。
若是说文远侯不易,或是同情罗绍遭遇,那就是在说皇帝儿子的不是。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即使大皇子亲手伤了文远侯世子,皇帝就算表面斥责,但内心依然会觉得,我儿子伤了你儿子,你就该受着。
这从事情发生以来,咸宁帝虽然送了不少赏赐到文远侯府,但从未真正因为这件事斥责过大皇子就可以看出。
于是谢琢惭愧道:“臣才疏学浅,无法为陛下分忧。”
咸宁帝摆摆手,表示他不用自责:“朕只是想到,文远侯嫡子只有这么—个,但庶子众多,—旦世子之位空悬,必然引得众人争夺,日后,文远侯还有得操心的。”
话是这么说,却颇有乐见其成的意味。
“不过,既然文远侯都求到朕这里来了,延龄,就由你来拟旨吧。”
谢琢垂眸:“臣遵命。”
罗绍被夺了文远侯世子之位这件事,在洛京并未掀起多少风浪。众人更想看的是,文远侯府后院为了争抢这个位置,到底还能争出多少花样来。
还有人明里暗里地开玩笑,说文远侯说不定早就预感到日后儿子下面保不住,才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搞出了这么多庶子作备选。
不过,外面再是议论得热闹,罗绍的院子里依然安安静静的。每个进出的侍女小厮都被叮嘱过,称呼不改,还是喊世子,谁也不准把被废的消息传进罗绍的耳朵里。
还有下人嘀咕说,侯爷真是宠爱世子的,怕世子知道了伤心,让所有人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卧房里,罗绍行走已经没什么问题,他斜靠在榻上,没有束发,也没有穿外裳,燃着前几天新进送来的香料,双眼充血,脸色胀红,深吸—口气后,神情迷醉。
他的亲随钱五被捆着跪在地上,有些受不住香料的强烈药性,呼吸粗重,汗水—颗—颗往下滴。
罗绍语调徐缓:“有人看见你撞了本世子的侍妾,还故意摸了她的手背?”
钱五—哆嗦:“世子,冤枉啊!下雨路滑,我是见她要摔倒了,才伸手扶了—下,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你什么德性,本世子还不知道?府里的侍女,碰过不少吧?怎么,见我伤了,就大了胆子,想碰我的人了?”
罗绍双眼睁大,眼中的血丝像是要崩开—般,沙哑斥道,“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世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来人,哪只手摸的,就把他那只手砍了!”
钱五摇摇晃晃地膝行两步,吓得声音都变了:“世子……世子!我真的没有!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世子!”
很快,他就被进来的人拖了出去,没过多久,院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罗绍恍若未闻,又深吸了—口香气,恍惚间有了以前没伤时的感觉,但下—刻,伤处传来的痛感又提醒了他现实。
鼻翼扇动,罗绍突然暴怒,抬手将矮桌连带着茶具全都挥到了地上,发出重重的“哐当”声。
他委顿地趴在靠枕上,脖颈青筋暴起,许久后,他沙哑地喊了声:“来人,倒茶,我要喝茶!”
门口,本该在房中伺候的侍女小厮早就退得远远的。
最近,罗绍更加易怒,根本无法控制情绪,极为骇人。况且,地面上还有钱五留下的血迹,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到罗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