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这儿喂妖怪了?
她躲进一个树洞里,紧抱着自己冰凉的胳膊,想了想,还是先用符纸给自己取来了一支缠枝凤钗。
就算是死,她也得是漂漂亮亮地死。
这是矜贵的公主殿下必须有的尊严。
将跑得凌乱的发髻用凤钗重新束拢,坤仪抹开自己额上的雨水,捻了一缕青丝自鬓边落到肩上。
然后就死死地盯着洞口,看第一只来吃她的妖怪长什么样子。
山林里妖气浓烈,熊虎等小妖皆在咆哮,更有一只上百年的妖朝树洞里伸了半个脑袋。
是只葱聋,古籍里有载的妖怪,形状似羊,却有红色的胡须,修火道。
烤着吃也行吧,她想,死后骨头渣子也还能化作春泥。
就是能不能先杀了她再烤?她怕疼。
张嘴欲和这葱聋商量,坤仪还没说出口呢,就见它鼻息突然一停,接着整个脑袋就被人拔出了树洞。
雨下得如瓢泼的水,坤仪艰难地抬头,就看见树洞外站了一个人。
身立如松,挺拔的肩上贴着湿透的玄色衣料,右手里合拢的油纸伞尖还淌着水,左手里捏着的葱聋却是已经断了气。
腰间简陋的荷包被雨湿透,颜色深得难看,被风吹起的衣角却依旧翻飞,像极了悬崖边盘旋的鹰。
四周的妖气都被他吓得一滞,熊虎等精怪刨着地上的土,吐气焦躁却不敢再靠近。
“你……”坤仪怔怔地看着他,想问他是来吃她的,还是来救她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你既然带了伞,为何不撑开?”
聂衍饶是再沉重,都被她这话说得一笑:“殿下竟还在乎这个。”
“那当然了,你眉眼那般浓郁好看,不会被这雨冲散了么?”她嘟囔。
扔开手里的葱聋,他转身面朝她,捏过她冰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眉眼上:“你看看,散了么?”
剑眉如月,朗目似星,坤仪描摹了一下,指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没点过妆黛,他这是天生丽质。
她羡慕地叹了口气。
目光扫到她身上单薄的裹胸长裙,聂衍沉了脸:“你三更半夜的胡跑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坤仪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恐惧:“行宫里,行宫里有妖怪。”
聂衍默了默,伸手将她从树洞里抱出来。
坤仪一贴上他就死死地搂紧了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肩上,闷声道:“我想好了,总归是要死的,若死在你手里,那还好些,起码你比任何妖怪都好看。”
心里轻轻一跳,他敛眉:“你拿我与那些妖怪作比。”
那不然呢,总归都是惦记着她性命的。
怀里的人不吭声了,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聂衍略感烦躁,他完全不知道行宫里发生了什么,连话都没法与她圆,只能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按。
深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低鸣。
聂衍一怔,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手里油纸伞一抖,变成了却邪剑。
四周的小妖似乎是受了惊吓,原先还迟迟不肯离开坤仪身边,一听这声音,不管多少年的修为,统统扭头就跑。
“怎么了?”坤仪没抬头,只纳闷地道,“四周的气息变得好奇怪。”
“没想到殿下当真有修道的天赋,连这也能察觉出来。”聂衍轻笑了一声,眼里的神色却是十分严肃,“若是没料错,殿下这是送了微臣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坤仪不解。
“你身上的妖气,唤醒了一只长眠于此多年的上古妖兽。”却邪剑凛凛泛光,聂衍望着黑雾里逐渐显现的轮廓,轻轻吸了口气,“若是侥幸能赢它,你我二人就能保住性命。”
“那若是不能呢?”坤仪天真地抬头。
他轻笑一声,没答,只取了缠妖绳,将她牢牢捆在自己怀中。
一瞬间,坤仪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大难临头,他居然不是把她扔到一边,而是打算带着她与妖兽搏斗。
就凭着这一点,坤仪想,她也得想办法帮帮他,毕竟她手里还剩一张符纸,弄个烟火符什么的还是不难。
这样想着,她满怀热血地抬头看向妖兽的方向。
然后就看见了一张红目嶙峋的脸。
坤仪:“……”好丑。
“五千年的妖兽土蝼。”聂衍沉声道,“力大无比,嗜血,妖力远在凡间道人之上。”
土蝼生四角,似羊而非羊,长尾如鞭,好食人,早些年被封印在浮玉山,眼下不知是何缘故,竟是破了封印出来了。
漫山遍野的妖怪聂衍都没放在眼里,但这一只,他面色十分凝重。
“打不过咱就跑吧?”坤仪小声道。
似是听见了她的话一般,土蝼突然在四周落下了结界,接着就怒甩其尾,朝两人卷过来。
聂衍抱着她避开这裂空一般的长尾,接着就地落阵,却邪剑脱手,带着光直冲土蝼,然土蝼四角刚硬无比,一个对磕,却邪剑竟是嗡鸣着回了聂衍身侧。
铺天盖地的压力朝两人笼了下来,坤仪死死地闭上眼不敢再看,就感觉聂衍在带着她不停地躲避,而后以却邪剑硬接一击,他闷哼了一声,嘴角有温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耳畔流下来。
“聂衍?”她颤了颤,想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