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城想,他费劲的想,他不知道,然而他却没有摇头,只是恍恍惚惚的点头。
“景略还留在洛阳,你说那里的事什么时候就可以处理完了?”苻坚忽然这么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是你同意撤兵的,慕容韡说了割让洛阳,你这时又后悔了?”萱城睨他一眼。
“我那时不是跟你说了吗,慕容家的人不可信,可你为你的仁慈之名就是信了他们,怎么,这下你想到坏处了?”
“不是。”苻坚摇头,他端起那酒盏,格外优雅的饮下去。
有风吹来,浮起他几缕青丝,他的眉头微微凑在一起,过了半响,才幽幽叹了一声,“我是想,这到底什么时候,秦燕能成为一家呢?”
萱城心咯噔一下。
不,不会的。
秦燕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这是历史,秦就是秦,燕就是燕。
姓氏不同,种族不同,怎能和处?
又一下子想到他刚刚说的建元元年出使燕国的事情?
他出使过燕国?
建元元年?
那在前秦历史上是很重要的一年,苻宏被立为太子,前秦建立中兴纪年,开辟了一个新的阶段,王勐辅佐苻坚治理朝堂,百官肃然,儒道大行。
然而,他不是苻融。
他是萱城。
所以那些事在他的脑海中都被删除了。
于是,他茫然的问,“你见过燕国的那个人吗?”
苻坚直视他,“谁?”
“慕容冲。”
萱城想,历史上从未记载苻坚在公元370年之前到过燕国,更无与燕国皇族任何一人接触过,就算他答应了慕容韡那么多次的请求,那也是为了共同反击南面晋朝的北伐。
前秦被鲜卑一族所毁,尽管苻坚失德在先,尽管那个人也是可怜的,但无论如何,都泯灭不了这个事实,前秦因慕容冲而亡。
萱城是历史系的,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有一颗博爱的心,他崇拜苻坚,他同情苻融,然而同时,他也怜惜那个人,那个至今为止都没有出现的人。
萱城想,这样也好,也许,前秦的国运真的会改变,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苻坚不会第二次讨伐燕国了,燕国不会灭亡,慕容韡不会携鲜卑一族投降过来,那么,那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是,苻坚这个时候却出声了,声音虽低,他细长的手指捏着青铜酒盏,眼睛里不知闪着什么光芒,是亮晶晶的,“我见过他。”
萱城心一沉。
第十五章君子一诺
他不知道心为何会失落。
“弟弟,你都忘记了吗?那个时候,你还求我了,你说你看上那个人,你说,皇兄,我要那个人。”他描述的真的就像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一样,那么具体,那么形象,“如果日后我们秦国和燕国成了一家,你便把他赏给弟弟吧。”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史书记载,苻坚在建元元年北巡各国,到的原来真的是燕国。
萱城连忙捂住胸口,他那里一下子就疼了起来,不知为何,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的疼。
“不。”萱城平静了好一会儿,“我不要,皇兄。”他这样郑重的叫道,“如果日后你真的攻下了燕国,我不要他,你也不要他,好不好?”
苻坚仰头饮下一口清酒,淡淡笑了,“傻弟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不要他,你又怎么能不要他?只要我们大秦攻占了燕国,那慕容一氏都将成为我们苻氏的人,他就是我们的了。”
萱城内心挣扎,是呀,这历史怎么才能不让它发生呢?今年是苻诏建元四年,既是历史上的公元369年,只有一年时间了。
怎么够?
可自己来这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是阻止苻坚做那些错事,还是帮助他建立一个强大的乱世王朝?
若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大秦帝国,那必然要灭亡北方各个分裂的部落和国家,包括以后的前凉,代国,仇池,可若要阻止苻坚,那又不能让他伐燕?
萱城又头疼了,他抱着头,手指死死的缠着头发。
“弟弟。”苻坚的声音总是这么温柔。
为何?你为何要温柔如水,宛若妇人?
萱城在内心挣扎着质问,“你是帝王啊,你是这大秦所有人的主宰,你不该这样。”
苻坚揉着他的肩头,力道那么的轻柔如丝,仿佛重一下就怕弄疼了他似得。
可萱城却宁愿他能捏疼他,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一个帝王该有的冷峻和霸气。
下人们过来又往酒盏里添了许些淡酒,苻坚有些晕乎乎的,呵呵笑道,“弟弟,走吧,和我进宫吧。”
“我就知道,你过来也是为了你那位荀太后。”萱城从石凳上起身,立在阁内,阳光洒在他的肩头,苻坚端着沉重的头斜眼看他,“我跟你说过了嘛,我就是说客,只要说服了你,今日来你这府中也就值了。”
他也慢慢直起身子来,可也许是方才饮酒过量了,他身姿一晃,腿硬是磕到了那石凳上,他一咬牙,自个儿倒发起忿来了,“这破东西,朕要砍了你。”
萱城拦住他扬起来的手臂,“我跟你进宫。”
“真的?”苻坚一下子就像清醒了一样,哪有半分的醉醺醺的样子。
萱城有些后悔自己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