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等大事成了,等他身居高位时,他定会休了沈姌,去娶何婉如,就连他自己起初也是这般想的。
他对何婉如,有愧疚,有怜惜,也有夫妻情分,可就是独独缺了点,他面对沈姌时那不可抑制的激情。正如他方才所说,四年,怎可能全是假的。
去年沈家被抄家,云阳侯入狱,他其实并不想同沈姌撕破脸皮,可他升迁在即,以沈姌的聪慧,根本瞒不住。
与其被她质问,还不如由他把事做绝。
四年搂在怀里的娇妻,突然视他为死敌,是有那么点难过的意思。
李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茧子,他从未后悔走了这条路。
回想他娶沈姌的那一年,全长安,不知多少人都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沈家的富贵花也敢招惹,为此,他还挨过京中纨绔的围堵。
他被打的头破血流时,当时便发誓,待他身居高位,这几个人,甭管谁家的,一个都跑不了,而沈家那位大姑娘,终有一日会躺在他身下,替他生下李家的孩子。
自那之后,他便日日守在云阳侯府,成了世间少有的痴情男儿。
世人都说他李棣能有云阳侯这样一位岳丈,是他李家祖坟冒了青烟才求来的。可谁又知道,云阳侯第一次见他时,满眼尽是清晰又灼热的厌恶!
厌恶这词,都是他修饰过的。
可他不在乎。
长安的官场里都是狼,当人,当狗,都是没有活路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入京那一刻起,他便已抑制不了对权势的渴望。
走到今天,他早就回不了头了。
六皇子这艘船,他蹬上,便是再也下不去了……
李棣沉思片刻,起身叫人备马,沉声道:“走,去魏王府一趟。”
六皇子乃是许皇后所出,自幼在皇帝跟前儿长大,久居深宫,备受疼爱,直至今年年初,圣人才给他赐了封号魏,并赐了宅子。
深夜悄然而至,马车踩着弱弱的辚辚声,停在了魏王府的后门,两个守门的小厮见到马车,上前一拦。
异口同声道:“什么人?”
李棣身着一件黑袍,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给门卫瞧了一眼。
门卫对视,躬身放了行。
许皇后受宠,六皇子自然也跟着承恩,魏王府的气派,哪是普通皇子府能比的?就眼前书房里的香炉,都是纯金造的。
一室氤氲。
六皇子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深夜来此,作甚?”
李棣躬身道:“六殿下,内子想同臣和离,竟不知廉耻,将何家女的事,告到了京兆府。”
六皇子不断开合着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道:“哦?是告到郑京兆那去了?还是孙少尹那儿?”
李棣摇头道:“是陆少尹。”
话音一落,六皇子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合,提眉道:“陆宴那儿?”
李棣颔首回:“正是。”
六皇子坐直了身子,与他对视,怒道:“你连一个妇人都看不住!李棣,本王是不是太高看你了?”
“臣有罪。”
六皇子沉默了半晌。
“你将何家女送走吧,待日后成了事,你想接回来本王不会管,可眼下,还是要稳住沈姌。”六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扇柄,“陆家与沈家没有交情,你把户籍的事处理干净些,想必陆时砚也不会为难于你。”
“臣明日便会将何家女送走!只是……臣听闻东宫那边,近来同陆少尹走的近了些。”李棣抿唇道。
六皇子嗤笑一声。
他将手里的折扇往桌上一掷,一字一句道:“李棣,本王教你什么,你做便是,别惹那位陆大人,虽然都是四品官员,但他同你却是不一样的,惹他不痛快,我可保不住你。”
“臣明白了。”李棣攥着拳头道。
李棣走后,六皇子皱起了眉头。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太子已该到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境地,可眼下……那位白大夫,竟是让死沉沉的东宫,又有了几分挣扎的能力。
竟然还拉拢镇国公府吗?
心够大的。
呵。
他颔首写了一封信,然后对着內侍道:“将这信,送我母后那儿去。”
——
翌日一早,皇宫内,安华殿。
许皇后双指掐着一封信,放于烛台上,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多了一道愁。
燃烧殆尽后,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庄嬷嬷,那说本宫日日夜夜盼望的事儿,会生变故吗?”
庄嬷嬷躬身道:“娘娘多虑了,东宫的那位神医是圣人派去的,又不是陆家世子爷主动献上去的,长公主的性子您也知道,这么多年都不参与的事,没道理到了在这个时候,去支持太子。”
许皇后揉了揉眉头,叹气道:“只有拉拢了镇国公府,本宫这心才能定下来,长公主那儿行不通,不是还有陆家三郎吗?”镇国公手上有兵,长公主有圣宠,而陆家三郎,迟早是要手握重权的。
庄嬷嬷道:“娘娘的意思是?”
许皇后点了点头,“明儿,你派人把我那侄女唤宫里来吧,就说本宫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