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一部分随着他们埋入了地下,直到最后一块到达,被人淡忘。
见家长
同样的医院,不同的医生,相同的还有,医生依然还是一副不满的神情,皱着眉,“伤口愈合的情况很差,年轻人不要太拼了,应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好的。年纪轻不懂得照顾自己,到老了吃到苦头才知道后悔。”
蔚央疑惑地看了乐烨一眼,“不会是其他的原因吗?这几天都没有上班在家歇着的。”
医生沉吟一下,“我重新给你们开些药,心理也不要太紧张,放松一点,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乐烨一直没有说话,偶尔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蔚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仔细问了医生注意事项,取了药,推着乐烨打算四处走走随意看看。
“我们回去吧。”乐烨没精打彩的,阳光刺眼得让人难受,眼里又干又涩的。
蔚央推着她到了廊道上,外面是医院里的中庭花园,坐在长石凳上,“你有没有做心理辅导?”
“唔,有的,一周。”乐烨有些紧张,“他们认为没有问题了。”
蔚央点点头,“你这两天都起得很早,是认床么,不如我们住回你那边?”
“其实都一样。”乐烨条件反射地回答,答完之后神色僵了一下,“不过住回去也好,用拐杖上下楼应该可以。”
蔚央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脸颊上滑行,“你是不是一直都睡不着?黑眼圈真的蛮严重。别骗我。”
“唔。也不是。”乐烨吱吱唔唔的,蔚央一个眼刀飞过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补了一句,“实在是累了的话,能断断续续地睡上一会。”
“回去看看s城哪个心理医生比较好,约个时间过去吧。”蔚央站起来,语气是不容反对的坚决。
乐烨拧转头,吞吞吐吐的,“那个,我可能要回家一趟。家里人好像不太相信我没事,一定要让我抽空回家一趟,如果不回去,周末我姐就要过来。”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自己也想回家了,那里就如同她心里最后一个可以安心停泊的港湾。从回来到现在,四天里,蔚央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心里却始终空荡荡的,找不到落点。
以前设想过许多遍,想到后来,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奢望的情景,现在切实地呈现,却失去了原本中应有的甜蜜与狂喜。总是恍惚觉得,这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就如同被困的那几天里出现的幻觉一般,当以为自己将会彻底陷入无边无际昏暗中的时候,又被人拖了起来。
蔚央的答案,以及接着而来的温柔体贴,让她心惊胆战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是在透支本来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幸福,等到最后长长的帐单出来,要拿一辈子的快乐相抵来还都还不清。怕只怕,到头来,只是梦一场。
“你现在回去也不方便,让你家人过来好了,心理辅导的事情不能拖的。”蔚央很快作了决定,“你姐姐过来看看也就放心了,你腿上的伤好好养一阵就没事的。”
乐烨唔了一声算是回答,有些头大。她姐姐过来看她这样,肯定是会给家里通报,她妈妈一定不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伤了腿,在家里人看来,没人全天照顾怎么行?结果不也还是被老姐押回去。搞不好还得扯出来这个心理上存在问题的事情,这样要留在s城去做心理治疗的话,大概是老爹老妈一起飞过来。
算了,还是自己先坦白从宽吧,省得到时被老姐骂到抬不起头来。
蔚央在向各方询问心理医生情况的时候,偶尔停下来的空当,就去瞧瞧乐烨的被训导进程。仅当瞧个热闹。她真还没见过乐烨被骂得连回嘴的胆子都没有的壮观情景。电话那端的人中气十足,有时候大到她站在乐烨身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听不懂罢了——乐烨怎么说也是客家人,讲的客家话对蔚央来说,就完全是鸟语,一丁点都听不懂,不过看着乐烨吃瘪的表情,也很赏心悦目就对了。
时不时地伸手摸摸一脸沮丧,喏喏应声的乐烨,然后再看着乐烨对自己吡牙瞪眼的,也很有趣,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生动的表情了啊,蔚央在心里慨叹。笑完之后心里略有些黯然,乐烨回来这几天,每天里都是勉强的笑容,也唯有这一次,在家人面前,即使是怪责,也让她紧绷着的状态稍稍缓和下来,暂时无暇顾及重重心事。
这一晚蔚央弄了些在乐烨看来很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不明所以的人很是配合,任由蔚央折腾,然后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乐烨气息绵长沉稳,像是睡沉了,蔚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已过午夜,外面空气都凉了,淡淡的月色倾泻下来,映在蔚央的脸上,照出一片黯淡神色。想着里面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的人,蔚央不由得苦笑一下。这还是那个人当年教自己转移注意力放松心神缓解焦虑的法子,现在竟然会用在乐烨身上。
人生真是奇妙的轮回,从前情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用在现任情人的身上。想来乐烨也会是如此吧,不知道她在那个时刻,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不自觉地想起以前在身边的人。
“按照确诊标准,应该要再过半个月才可以确定告诉你们,是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有轻度的幽闭空间恐惧症。”在经过近一个半小时的观察谈话后,心理治疗师罗泊提出建议,“你们可以考虑现在就进入治疗,也可以先尝试自我消解,如果半个月后仍存在问题再过来,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都会可以慢慢自行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