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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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一经备好便奉上,供珑迟仙君挑选。

他粗粗翻看,见男女情爱一声轻嗤,看凡间江湖也只是冷眼,都是无甚意思的猴戏。他却懒得再费心此事,连那老妇的名姓都记不起,只随口夸了一句不错,随后便挑了一人收起话本,每日专职念给骨朵听。

念来念去,过了二秋一冬,换了几许多新本,骨朵仍不见动静。在骨朵前的细声软语的下人回了原位,手执话本的成了珑迟自身,念过王孙贵族,少年意气,情爱也念,念得无波无澜,唯有几本属地茶馆的新品——修成正果,得证大道,方能叫他的音调起伏些许。

只是这般念着,到底能开出什么花色?单是蓝瓣未免单调,既要试,不若让它染上红粉几分,好开得更艳。

于是话本念得烦了,一双蓝瞳半阖,珑迟就坐在骨朵旁侧,几分懒散。细藤轻轻拨弄着骨朵的瓣尖,有楚馆小调在屋内飘起,也不知是哪里听来的,说是小调,调子却被冷淡地拉平,全无了原有的幽哀淫靡之意。低醇的声音半念半唱,到一半,一声哼笑,全把那冷意消去了。

“新鲜。”

他不说新鲜什么,原本不知飘在何处的目光落在骨朵上,有些恍惚的神色又成了带着点讥诮的冷。

“所幸终要还回去……开艳些,要比之前还好看。”

细藤摩挲着苞底,骨朵又大了,却还不开,珑迟的声音轻悠悠地飘着,像自语一般低喃。

“……莫叫我的心力白费。”

如此又过了一冬,春意是同层云峰无甚关系的,只是峰上的雪绵绵了些,不似冬日那般冷肃。珑迟出门去了,仆役都在外间忙活,那骨朵便笼着一身混了飞雪的暖阳,摇摇晃晃,晃出来一个小臂大的小人。

赤条条的白玉身子,脑壳也光溜,脸上连个眉眼鼻口都没有。它的两只脚连带半条腿都在土里扎着,身子仍要左右摇摇,摇了几下,一头蓝发倏然自头顶倾泄而下。它攥着自己的一把头发甩了甩,肉嘟嘟的脸上没有五官,却显出了点高兴的意味,一双细长蓝眼紧跟着便凸了出来。瞳仁转过上挑的眼尾,一眨羽睫,将脸上骨相定好,自山根处又隆起一个琼鼻,鼻下一张小口红润。它像是高兴极了,叫了一声,露出了口内新生的舌齿。

轮到脖子往下,它却好似犯了难,腰胯的骨头忽宽忽窄,眼看腿间一根秀气肉虫就要生出来,它皱着眉犹犹豫豫,小嘴里不知咂摸着什么滋味,最终还是让肉虫反缩回体内,成了两瓣。

肉虫一缩,她的骨相便柔了点,不复方才的刚硬,眼更是大了些许。她上下看过一遍,满意地开始拔腿,拔出一条又站不稳,带着盆摔滚下去,碎裂的盆土露出剩下那条,倒省了她拔腿的力气。

她也不疼,茫茫然地环顾一下,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视线飘过房内拱门,厚重的纱幔被绑束两侧,一道人影便立在纱幔后,也不知站了多久。虽看不见脸,她却认出了那散在腰后的蓝色发尾,登时歪扭着身子站立起来,张着两臂就朝那人的双腿扑去。

她渴死了,她要喝灵露!

只是临到近前,她才渐渐对上那人隐在纱幔后的一双蓝眼,眼中无波,只有如冬日那般冷肃的霜。她最不喜雪了,更遑论冬日的雪,总想冻死她,叫她来年再开不成花。

她便停了下来,看那人眼是冷的,唇也抿着,她停,那人反而上前来,一只手抓起她的一头长发,拎至面前,扫过她的面庞,再往下,于她腿间停了一瞬,眼中顿时霜雪更沉,甩手便把她扔回地上。

她摔得声响略重,神色却还是愣愣,全不知这人在做什么。她费了一番功夫化形,口渴得厉害,直觉不宜上前,便开口道:“渴,给我灵露。”

音色也是清凌凌的。

她说完,又结结巴巴地补:“珑、珑迟,给我。”

大约是仆役侍弄时叫她记下了被尊称的名姓,此时便如此理所应当地唤着。珑迟盯着那张几乎与他别无二致的脸,自袖里乾坤取出一瓶灵露,开了封,散出的香气叫她馋得紧,忙爬起来去够那瓶子。只是她身形实在太小,忙活再久也是白费,她等不及,干脆张了嘴,要珑迟浇给她。

却听珑迟道:“你变回花去,我就浇给你。”

这有何难?她正要变,又听他再添条件:“再不得化形成人。”

她一怔,盯着那瓶灵露摇头:“要化,化了人,好修仙。”

珑迟不料它会有此说辞,反问:“你不过一朵花,修仙何用?”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珑迟,又极快地盯回灵露,口中未有犹疑:“天理如此呀。”

珑迟皱眉:“你生作一株兰花,是该再回那泥土里去,安心受人照顾,开花供人观赏,这才是你的天理。”

他说罢,还将灵露晃荡一下,馋得她吞口水,但依旧摇头:“开花修炼,都是都是。快给我。”

珑迟定定看她几息,看她又耐不住要跳来抢,另一手挥袖一甩,一道真气将府邸大门冲开,那灵露紧随其后,摔进雪地里,本该无虞的瓶身被珑迟刻意捏碎,灵露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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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了一地。

她不明珑迟此举何意,但还是高兴地跑去外间。那处已被灵露化雪成水,混成一滩,她将脚掌变回根须伸去,喝得很是痛快。

“果真贪嘴,地上的也一点不挑。”

珑迟自门内缓步而出,立在府邸台阶之上,满目冷厌。

“你不愿回归本分,那便做个野花精自力更生去罢,峰上的灵泉灵露,休想再沾一口。”

“若是想清楚了——”

他甩出一根粗藤,取来花盆放在门侧,道:“便将自己栽进盆中,开得好看些,方是皆大欢喜。”

仙君府邸的动静一出,早叫仆役们各自回避起来,不敢窥伺,此时屋外偌大一处空地,只有已喝饱了灵露的小花精。她仰着头,看阶上的珑迟,他的身量较寻常男修还要高些,居高临下一眼,便有如山一般压下,叫人一时只敢顺着他的意。

但小花精仍是一副极困惑的神情。

“修行不是应当的么?”

为何这人就是不允她修炼呢?

珑迟已是转身入内,只送来一句:“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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