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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心脏的钝痛,也是那么的真实。
我找到了那个展示着上一届毕业生录取院校的光荣榜,玻璃橱窗上倒映着我模糊狼狈的身影。
我从上往下飞快的扫过那些名字。
然后,定格。
周嘉也,帝都。
这个尚未收尾的夏天,南方的温度仍然没有消退,灼烈的日光反射在玻璃橱窗上的光弧很刺眼,风卷着暑热拂过我跑到酸软的小腿,我喘着气,呼吸还没平息。
可我想到了两年前一个这样的夏天。
我在公交车上看着周嘉也在视野里越来越小的身影,好像一场无声无息的道别,而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我甚至没能跟他好好说句再见。
刺眼光线如同一去不复返的时光,而我站在这无数道光线里,会被渐渐遗忘。
我在养病的那一年里,避开了所有的社交,确切来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隔绝了外界的所有信息。
我就像一个畏光的怪物,害怕人群,害怕声音,害怕光,害怕一切会让我感到吵闹的东西。自从妈妈第一年把我锁在房间里饿着,我的坏习惯就从那时养成,只要感到痛苦,就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不喜欢开灯,也听不得一丁点儿的声音,蜷缩在封闭的黑暗里才会觉得安全。
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我不得不住院,定期接受电击治疗。
所以这一年我根本没有上网,没有登社交软件,家里的座机无法调成静音,我让阿姨把座机拔掉。
自此,我把自己藏在一个茧壳里,像畏光的劣虫,避讳着世间的一切光亮。
直到我的治疗有了起色,开始渐渐好转,情绪也能够慢慢稳定。
但是我依然没有上网,这次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长期的封闭让我变得更加脆弱也更加敏感,别人的脸上一丁点儿的细微变化都像风吹草动,我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像裹在厚厚的壳里面的幼虫,被人把壳剥下来,露出还没长全的鲜红稚嫩的躯体,光线一照,就会刺痛。
我要花很久的时间慢慢接受跟外界的交流。
而面对周嘉也,更需要十足的勇气。
我害怕他问起关于我这一年消失的任何事,我还没有勇气去解释我这狼狈的一年,悲悯,可怜,质疑,难以置信,无论是什么触动,只要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丁点儿,我那座玻璃的城堡又会坍塌。
我终归是做了没勇气的胆小鬼。
再等等吧,等情绪再稳定一点,等我再坚强一点,再去面对他。
可是做逃兵的代价,就是你不敢面对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它,而且以更痛苦的方法。
那天回家,我久违的打开了很久没有登陆的账号。
由于那段时间记忆力混乱,我已经忘记了密码,好在我记得我的密保答案,在找回密码里重新设置了密码。我的密保答案很简单,我的生日,我的名字,还有,好朋友的名字,我写的是周嘉也。
我登上了账号之后,未读消息不断跳动,每一下都像是重重落在我的心脏上。
等到我有勇气点开那个聊天框,我的手心已经是冰凉的微颤着。
最早的消息是一年前,他问我怎么开学没来。
后来他从我班主任那里知道我住院了,问我在哪个医院。
他一直陆陆续续给我发信息,问我情况怎么样,问我怎么不回话,后来他消停了一段时间,大概是觉得我在养病没精力上网也正常,只说让我好好养伤,早点回学校。
他给我发了高三的资料,还有他的笔记,奶茶店的新品,文具店里好看的笔记本,路上的夕阳,起初他还会说点什么,后来他只是发这些照片。
一直持续到今年六月,高考结束,拍毕业照的那天是全年级都去了,一个班挨一个班按顺序拍。
他问我没有去吗。
再然后,是今年的八月初,是他最后一次发消息。
他说,林薏,你会怪我吗。
哦对,一月份的时候,我生日那天,他还给我发了生日快乐。
那天恰好是窗外在放烟花,他拍了下来,也发给了我。他说等你回来带你放烟花。原来那一夜,我们不约而同,看到了同一场烟花。
可我在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周嘉也说的对不起,他一定以为我是因为刘晨艺的刺激而病发,他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他那天只是因为我问可不可以跟他一组,他以为我是喜欢奖品,为了把奖品替我拿下。
我在聊天框里不停打字,不停解释。
我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屏幕里的字,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打字,打得没有任何逻辑,从初中被欺负的三年,又说到我妈妈,又从我妈妈说到我的出生,顾不上我那满身狼藉的过去,也顾不上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满脑子只有对不起,和,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丢下。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慌,比那时候从天桥的楼梯摔倒滚
', ' ')('落而下还要害怕。
可是无论我速度多么快的打字,在看到聊天框里最后的那一句话,只剩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滴下。
我不怪你啊周嘉也,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周嘉也,你还能听得见吗。
后来我没有再收到任何回信,周嘉也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来过。他的空间最后一次更新动态是九月大一开学,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
那个给我信封的男同学也一无所知,他只在九月大一开学的时候一起吃过饭,席间说到他的复读班,周嘉也给了他那个信封,让他转交给我,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开学时他就已经上交了手机,如今课业压力大,时间都是没日没夜学习。
我在尘封的盒子里找出高一结束那个夏天,周嘉也写给我的纸条,上面有两个联系方式,一个是企鹅,另一个是微信。
我是买了手机之后才注册的微信,可是如今我发了无数次申请,都没有任何回音。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只能听到机械冰冷的女声跟我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去过文和街,但是他家的火锅店开得越来越大,雇了不少员工,我去的几次,他爸爸妈妈都不在。
复读班的时间很紧凑,没有多少私人时间,我只在周日的下午匆匆的去,晚上又要回来上晚自习。
周嘉也曾经跟我说,老师给班上每个人发了一张纸条,写自己的目标院校。
如今到了高四,这个环节也轮到了我。
而我落笔没有任何犹豫,写下了帝都的那个大学。
那座对我来说像噩梦和牢笼的城市,如今我心甘情愿去追逐他。
直到高考完,我的分数估算出来应该能够稳稳录取,我这一年的紧绷和痛苦才仿佛终于落下。
那年夏天乐乐也升入初中,没有升学压力,乐乐敞开了玩,一直在我家追着看电视剧。
我担心她会近视,她看一会儿就会叫她来陪我折纸。乐乐会折很多,她全都教我,但我折的最多的还是千纸鹤。
热水壶靠近玻璃窗的蒸汽留下了一片水雾,乐乐在上面画了一朵花。
我想起那年帝都冬天大雪,我们在玻璃窗的雾上写彼此的名字,于是我在那朵花旁边写了周嘉也的名字。
不料乐乐在旁边咦了一声,“林薏姐姐,你也喜欢他啊?”
我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转头怔愣望着她。
乐乐两步飞快跑回电视机前,遥控器按了半天,然后指着电视屏幕说,“周嘉也。”
“林薏姐姐,你写的名字是他吗?”
屏幕上在播放的电视剧,男演员映入镜头的画面,低眼的笑很像那个尚未道别的夏天,而我的心脏重重落下。
那一年我十九岁,是认识周嘉也的第五个年头。
可是十五岁那年的文和街,他向我伸出手时从掌心坠落的星星和千纸鹤,我再也抓不住了。
所以神明对人的惩罚是什么,是遗憾,是道别,还是放下。
不是,是永远记得。
我在班级群里加上了转交给我信封的那个男同学,高考结束,老师也把手机还给了各位同学。
只是,我加上了他的好友之后,率先打招呼过来的是一个问号,还有随之而来的你谁啊。
我很郑重的作了自我介绍。
了解到我是复读班的同学后,对方把我删掉了,删掉之前说了句:他有女朋友了,少来沾边。
我愣了许久,似乎才明白过来对方兴许是误会了我的来意。
我再次发送申请,在申请理由里解释我是来找他打听一个人的。申请了很多次都没有通过,到了晚上,好友申请终于通过了。
这次不是他女朋友,是他本人,他向我道了个歉:“抱歉啊,我跟我女朋友才吵过架。你找我打听谁啊?”
“周嘉也。”
打下那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脏不可控制的仍在颤动。
我问他,“你可以给我他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但是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高四复读刚开始的时候转交给我的信封,这一年学习压力特别大,都在没日没夜学习,这件寻常的小事,已经被填充满的大脑过滤掉了。
他以为我跟那些到处要周嘉也联系方式的女生一样,发了个流汗无语的表情。
看在我们做过一年同学的份上,他还好心的劝我:“算了吧,你要是想看他可以打开电视天天看,联系方式真没必要,我跟他高二就认识,现在都不怎么好意思去打扰他了,而且他现在不加人了,给你你也加不上。”
说完没多久,他还是把我删掉了。
确切来说,应该是他的女朋友。
周嘉也家的火锅店我去过很多次,那段时间吃火锅都吃得上火,前台的店员都认识我了,说我真的好爱这家火锅啊。
等排号的时候,我随手拿了一张前台的宣传单,像那一年圣诞节周嘉也折给我的千纸鹤一样,折了一
', ' ')('只打发时间。店员姐姐夸了一句我折得挺好看,我在闲聊时问她老板是不是很少来店里。
店员姐姐叹了口气,“老板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所以两口子都在乡下。”
我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但我不敢再问更深。吃完那顿火锅,我没有再来。
那个暑假还发生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我在我写小说的网站签约了。
我以前陆陆续续写的那些压抑悲伤的故事居然有不少人喜欢,我收到的很多评论里都是感同身受讲着他们的青春故事,我在情绪稳定的时候会上一会儿网,而大多数时间发呆就是在看这些评论。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素未谋面的朋友,我们相聚在同一个宇宙,轨迹平行却能相拥。
其实网站的签约邀请在年初就发过来了,但是那时候忙于高考,我没登过账号,偶尔上网也是看一看以前存过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心里惦念的是一定要考去帝都的那座大学。
那时候我只是想着,如果没能考到同一个大学,我和周嘉也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远到再难重逢,不同的大学就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遥远的分别。
可是如今我们考到了相同的大学,命运的线却偏离向了天堑。
暑假剩下的那些时间,我又回到了病重之前的那种生活。
玩玩小游戏,写一写小说,还有陪乐乐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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