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我顾絮时平生至此,未尝悔恨。”他曾经这样同楚清姿说。
他字字句句,都没有半点悔意,甚至不曾将目光挪到楚清姿苍白的脸上多看几眼。
那时他自以为心里有广阔河山,有万千书卷,有数不尽的手段可以助他登上权宦顶峰。
却唯独没有楚清姿。
他终于回忆起前生的一切,回忆起顾府的雪地上,倒在他门前的身影。
他以为只要自己不看,不想,不说,慢慢就会忘。
可在她死后,楚清姿这个名字,随着岁月的漫长,非但没有在他心头消减半分,反而像一团余热的灰烬,被不知从何时而起的火种倏然点燃,逐渐壮大,最终燎原。
他怀念有楚清姿站在身旁的日子,想看她笑吟吟地为他研墨,想看她因为自己对她不理睬暗自吃醋,想看她除了自己外,从不对任何人示好,千万人在她面前,楚清姿的眼里只会有他一个。
清姿。他渐渐开始这样叫她的名字。在心底自言自语似的喊她清姿。
顾絮时终日徘徊在她的墓前,带一壶酒,喝得烂醉,却不敢靠近半步。
见了之后,说些什么呢?他说什么楚清姿也再也不会听到了。
楚清姿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再没有人,再没有人这样对他了。他永远失去了那个眼里只有他的楚清姿。
那汹涌而来的悔恨,如同滔天洪水将他淹没,无法得到片刻的喘息。
徒剩眼泪夺眶而出。
顾絮时紧紧靠在桌边,极致的痛苦喷薄而出,他呼吸沉重急促,只能靠用锐利的刀尖划破血肉,勉强保持清醒。
许久,顾絮时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他空洞地抬头看着房顶,眼前出现的却全都是楚清姿在大雪里的身影。
为什么不肯见她。
为什么不说爱她。
顾絮时闭上眼,心头不断重复着,他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绝不让清姿离开他。
让清姿回到他身边来,如同以前那般,他会让她做正妻,给她想要的一切,权利地位,他所有都能给。
他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杀了谢淮。
顾絮时撑起身子,揉了揉发昏的额头,想起前世最后见到的那一幕。
谢淮提着银枪,阴沉着脸,一枪捅进他的心脏。他守了楚清姿这么多年,今世楚清姿却自请嫁给他做妻。
那本来是他顾家的人,那是他顾家的妻,是他顾絮时的妻!
他必须杀了谢淮。
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楚清姿回来,哪怕后半生她都深恨自己。顾絮时不在乎,只要她回来就好,只要她回到自己身边,哪都别去。
锁在家里,锁在榻上。
第45章、落款
“我早说过,我这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我就想找个地方养老,求你行不行,别再找我了。”
“就算把你腿打断了,你也得跟我走。”
“你讲不讲理!哪有你这样求医的,我告诉你你这样我可不治啊!”
“来人,把他腿打断。”
“等等!!我真是......我造的什么孽啊,我当年就不该学医!”
谢淮面色淡淡,端着茶盏,轻轻吹晾,眸光复又落到对面的老者身上,道:“何恭谨,你不是不清楚我是什么样人,之前已经对你以礼相待,我没那么多耐心再等你养好你的胳膊腿。”
何恭谨哭丧着脸,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一拐棍把这人敲死。
行医多年,向来只有他嚣张跋扈的时候,哪有被别人逼着去治病的时候?
“行行行,那你起码等我在这的事忙完了,你也看见了,我这可是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多少人等着我去救,我总不能全扔下跟你走吧?”何恭谨指了指门外等候治病的百姓们,说道,“你不是那什么世子吗,实在不行你再找别人啊,天底下多得是治病救人的好大夫,你别光逮着我一个人欺负啊。”
谢淮身侧的话梅忍无可忍道:“什么叫光逮着你一个人欺负,我们世子也是排队等到现在才来找你的!”
“话梅。”谢淮出声打断她,话梅愤愤地忍住火气,扭开头去。
见他们僵持不下,祝予臣出来打圆场道:“待今日看诊结束我们再细谈,先让何大夫看诊吧。”
谢淮沉沉地看他一眼,道:“好,我等你看完诊。”
说罢,谢淮起身走出门外,却正好撞上风尘仆仆赶来的杏仁。
“世子!信送过去后,派来赈灾的人已经到了遮州,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姓顾。”
闻言,谢淮动作猛然一滞,抬眼看他,声音冷得彻骨:“姓顾?”
杏仁额头莫名淌下汗来,道:“是,就是、就是世子想的那个顾。”他不敢直说此人的名字,生怕惹了谢淮不快。
他们这些在京城里常常行走打探消息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楚清姿和顾絮时的事情。
“祝予臣。”谢淮冷声道。
被他突然叫了声,祝予臣愣了愣,道:“怎么了?”
谢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淡淡道:“知道为什么我要找何恭谨么?”
祝予臣自然不知,他只当谢淮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寻大夫。
“这是楚清姿的忙,你帮不帮?”谢淮抬眼看向他,“我现在,必须回遮州。”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将这件事托给祝予臣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