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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1 / 2)

顾隐死于寒冷的冬天。那天他感冒了,明月让他吃下两颗头孢。

顾隐长得高,骗酒吧经理说已经成年。他借着出众相貌晚上去推酒,又能言会道嘴甜如蜜,所以这个月已经赚了上五千。他数了数让顾深读高中还差多少,又算了算那根项链还差多少。叹口气说还是不够,于是他就去了。

那天他死得太快。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没气了。

他死的第二天,顾深替他参加了高一上学期分班考试。没有发挥好。

明月因为顾隐死亡终于忍受不了,收拾完她的行李第叁天晚上偷偷跑了。顾雷知道后气得暴跳如雷,随即把气转向了与明月有联系的顾深。

那是他最漆黑的日子:

被关在烂了灯的房间。积灰的窗台,从不打开的窗帘,被囚禁的少年束缚于只有老男人的世界里。他经常被饿饭饿到晕厥,醒来时地上只有一碗干米饭,接着他像狗一样爬向它,虚弱地用手刨着吃,饿到把碗舔得一干二净。一旦老男人喝了酒,那晚房间里就只能听到骂声、耳光声、棍子断裂声,还有少年的惨叫。

衣服被灰尘和血渍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他像具死尸,埋着头泪流满面,每天趴在地上间歇地咳嗽,无时无刻不发出腐烂的气息。

日复一日。眼泪与鲜血已被烧干。无穷无尽的黑入侵了他,失去自由的少年有双与房间一样黑暗的眼睛。

他隔着窗望向远方慢慢拿出枕头下的刀,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黑色剪影在蓝色窗前沉默,夕阳黄在山上灼烧。外面乌云层层。

在顾雷真准备饿死顾深以出明月离家出走的恶气时。明月却回来了。在得知她是因为要和别人结婚,所以才不得不找他去办离婚手续时,顾雷被她的背叛气得疯了。

顾雷的眼睛越来越红,如杀人般血腥。“你个卖批的臭娘们!现在傍上大款了不起了是吧!你敢跟老子出轨!你他妈个贱人!”

“他就是比你有钱比你厉害我才跟的他!你算什么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明月顿时被激怒。

顾雷突然把扇紧闭的门打开,扯着他的领子扔到地上。“那你还要不要你儿子?!”

少年高挑身型骨架宽大,身上肉却弱,脸如白纸风吹就碎。少年的脸出落惊羡,一睁一闭都是风华,还末适应阳光的他下意识用手遮住了双眼。

她皱眉。“那是你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好。跟你没关系是吧!”他一听这话面容顿时扭曲。

他的语气恶劣。“明月你他妈要是真的敢走!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他!你他妈个死贱人!老子要杀了你们两个!老子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顾雷怒得一脚如踢球般用劲踢蹬他的腹部。

顾深只感觉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有钉子刺穿上千血管后万血喷溅。世界像万花筒般开始扭曲旋转。

痛。这种痛像五脏六腑被掏空。

却比不上他哥死了的痛。

又踹一脚后他抓他的头发,右脚踩在他背上,左脚不停地踹他。顾雷的面容狰狞得如条鬣狗般盯着明月。

“贱人!你要是不想看着我弄死他就乖乖给老子回来!听到没!”

他的眼睛被打得越来越模糊,索性闭上后双手抱头,麻木求饶。

“爸。求求你,别打了…”

明月吞咽喉咙,她看着地面被虐打后软弱无力的顾深,逐渐平静胸腹。

“随便你。反正我不要他,你要打死就打死!”

顾深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抬头去看她。一帧一帧地想看清她。

他顿时明白了现在已没有人要爱他。

每个寄托了希望的人都只想让他痛不欲生。

顾隐是,他们都是。

他的呼吸骤停。头发遮住低垂的眼,僵硬的手脚半截像进了墓土。

最有出息的顾隐死了,花了十万的老婆要跑,再拖着一个没读过书的顾深。顾雷绝望而疯怔,他现在只恨不得玉石俱焚。

他疯了般点头。“行!老子今天就让他去死!”

顾雷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有种你就下手!”她激他。对他的恨意罪恶得只想让他杀死顾深后她去报警。让顾雷因为坐牢而葬送掉他的后半生。

“你以为老子不敢?”他一激就中。

随即菜刀利落地划破他的腹部。少年的身体顿时痉挛。十厘米长度,浅浅一道,血透出衣衫,鲜血染红了地面。他摸着肚上割破的衣服,再抬看指腹上的血,一时像个傻子。

你说。

人真的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人吗?

他常常做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的梦。梦里他泡在血罐里,天上掉落的腐烂肉块是他的晚餐。

他痛。血不停流,伤口在哭。

奇怪。

他越痛却反而越兴奋。伤越重血越多,他就越像高潮般全身都在无休止地沸腾。折磨他他就越舒服。虐待他他就越开心。玩火自焚的快乐扭曲至变形,变态的喜好正在他身体里开花。

顾深太兴奋了。他太想活下去了。

他的右手放进裤兜里握住这把常用来自残的刀。

听说压抑久了的人不死即疯。

他突然冲顾雷笑。抬起头发下的眼睛,浑浊腥臭。

顾深一脚踢倒他腹部,一步利落地坐在他腰上,快速掏出军刀割伤他握刀的手腕。顾雷尖叫一声,身不由己地扔了刀在地。

少年的眼泪突然全数流下,双手握紧刀柄,毫不犹疑地高举头顶,一刀下落一刀抽出地用力捅向顾雷。刀尖捅破血肉鲜血四溅。他瞪着双眼,疯狂地捅向他的腹部。

少年声音本是细柔如菩音。这一刻却接近高音撕扯后的尖吼。

“你他妈去死!去死!去死!”

顾深捅了他八刀,顾雷却命大没死。在那人帮助下,法院判离婚,孩子交由母亲照顾。

临走前他第一次打开窗帘,突然涌来的阳光仿佛灼烧尽整个黑房。

他太习惯压抑血液里的偏激与执拗,压抑到他真以为他无情无欲。无趣的生活以至于每天只能靠自残的痛苦来汲取快乐。

没遇到她以前,他相信他将杀掉自己以得到最后治愈。

人总问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他想通了:活着的意义是为了寻找意义。

找到一生的唯一并缠占她。这是活着的意义。

让她认定此生只能是他。这是活着的意义。

明白是个在她面前可怜巴巴的装模鬼。

装不会做饭让她总来他家。装怕黑让她陪他睡觉。装割到手惹她心疼是因为喜欢看她在乎他。装委屈不会玩让她放弃与别人玩。装是为了学习才占用她的时间。装不会解内衣扣让她以为他太过单纯,因为他喜欢她尽情主动地玩弄他。装大度忍让被动不过是欲擒故纵。装没有故意用美色勾引她。装沉着冷静是怕暴露他的疯性与色情。

他高洁、虚假、病态、猖獗。

他抹去镜上的雾,对着镜子里的人笑着说:

顾深,你真可怜。

装这么多都还讨不到人家欢心。

“废物。”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迭照片中的用得最多的一张。是上个月她在他家熟睡时又裸睡他偷拍的。之后买了个彩印机,洗出后制成防水的,每次兴致来了就拿出来,龟头对着她饱满的身体喷到从头到脚,再用手将精液涂满每一块皮肉。

他洗干净后习惯地将它贴在胸口。

他目含怜悯地望着天花板轻声说:

“枝道。”

“谢谢你帮我打开性的第一扇门。”

离高考还剩2天。

卢子谅邀她晚上去吃串串。

“最后一天我爸要带我去做头部按摩,就没时间了。同桌一场,你不答应我是不是讨厌我?”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点了一百多的料后,她点了叁瓶啤酒。卢子谅吃惊地望着她,想阻止时她笑着回他。

“快毕业了。放纵一次。”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我陪你。”

她不吃菜,只是一杯一杯地沉默地喝。不胜酒量的卢子谅不知不觉也喝了两瓶了,双眼迷醉地晃着头看向她,看得入神了,情不自禁一句。

“枝道。你好可爱。”

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于是卢子谅脸越靠越近,他只是觉得双眼迷糊,想看她看仔细些。不知不觉呼吸已在她脸颊上,盯着她垂下的睫毛正一闪一闪,他的心也如蝶扇般挥舞。又情不自禁一句。

“我…想亲你,可以吗?”

话未说全脸却已凑近,唇刚碰到颊肉轻轻一面。桌上却猛然砸来一个啤酒瓶,顿时酒液与玻璃碎片疯狂地往他身上飞溅,吓得他猛地起身看向不远处。

一个高大的少年在阴影里看不清面色。

她也被惊醒了,也看到了,也发觉了。

酒液没有半滴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站起身向他走去。她想开口解释说些什么,最后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

明白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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