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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看他,连忙喝茶遮掩自己的动摇,岂料茶水方入口,匡噹一声后、脚底突然一空,整个人猛然下坠!
「锦尘!」
我尚未反应过来,左手腕已被言羲牢牢抓住,接着漆黑的下方传来茶杯落地碎裂的清脆声响,从声音听来底下起码有两层楼高,我悬在半空、全靠言羲拉着才得以安然,事情发生得太快,方才没时间惊慌,此时静下来后反倒后怕得很,要是言羲未及时救我,难说我现在是否还能活着喘气?
言羲将我拉回塔上,我按着胸口心脏疾跳,双脚有些软绵无力、只得靠在墙边平復下这场意外带来的惊恐。
「无事吧?」言羲问。
「无事,你救得及时,多谢你。」
「一脸煞白还说无事。」
「受点惊吓罢了,缓缓就好。」我走近那篓空的地板,问:「为何石板突然消失了?」
这时方旭从塔上一个翻身、跳入塔中,跪伏在地请罪道:「陛下恕罪,刚才奴才试着扯了拉环,不知机关藏在塔中险些伤了锦尘大人,请陛下惩处。」
「原来如此,那这便是入口了吧。」我朝里头望了望,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转头见方旭还跪在地上,道:「没事,谁也不知石板会陷下去,不是我也会是旁人掉下去,能这么快找到入口也算因祸得福,你起来吧。」
「……。」方旭纹丝不动,我的命令无足轻重,他等的是言羲的一句话。
我扯了扯言羲的衣袖,朝他使了个眼色,一直沉默的他才不慌不忙道:「大意失职,稍后自领鞭刑二十。」
「谢陛下。」方旭虽被罚,语气听着却松快不少。
「起来吧。」
言羲已下令,我不好当面驳斥,可不禁低声问他:「方旭并非蓄意,为何非要罚他?」
「错便是错,不罚何以统御万军?」
是呀,无规矩不成方圆,言羲身为巴夏王若不以己身为本,他人又怎行事?对方旭而言,领场刑罚心中或许也会好过一些,不论是出于对自我的责任之心或是对言羲的敬畏之意。
后来,方旭带了几个人率先下到那神祕的楼层探路,眼见下方渐趋光明,我想一探究竟的心也澎湃起来,他们在底下仔细盘查确定安全后,我和言羲终于下到这层隐密多年的不知处。
一入密室,浓烈的药草味侵入鼻腔,方旭等人已将灯火点好,可以清晰看见这间宽敞的房中约高两层楼,数不清的药罐及药材遍佈架上、桌上、甚至堆放在地,除此之外更有为数甚多的书籍四处叠放,入眼的第一印象便是感觉此处是位专于研究药理的某人所居,尽冬擅长炼丹,估摸这儿正是他的老巢了。
物品杂多、七零八落,但并未有尘土堆积,我推断尽冬时常出入此处,更有可能在我们进入之前他方逃离,我们大刀阔斧地搜寻,机警的他要真躲藏于此,岂会不觉?
不知是此处阴森或什么原由,我老觉得冷,我缩着身子、搓着手,突然一件大袍披在了我肩上,言羲脱了身上的外袍,与我对望一眼便转身对方旭说:「召太医来查看这些药材。」言羲一令,旁人立刻动了起来。
这件袍子上绣着王纹,等同于宣示着巴夏王的权威,非王不可穿,我这般大摇大摆披着王袍实在不妥,万一传了出去又是一场风雨。
我正要脱下,言羲即道:「穿着。」
「可是……。」
「不必多言。」言羲坚持,我不好当着眾人眼前驳了他的面,但身披王袍又心中不安,当真骑虎难下啊。
尷尬之馀,一名侍卫来报发现一具诡异的水晶棺槨,我们随即前去一瞧,房间深处有一块空间相当整洁,与前头的乱七八糟大相逕庭,一具水晶棺槨安置中央,棺槨无盖、四周摆满各种盛放的鲜艳花草,最令人不解的是棺槨当中并无尸身,而是铺满了冰块,棺槨角落甚至鑽了洞以便排水,见到此景,我终于能肯定先前我与纳月的猜测属实了。
「尽冬想復生半夏,这棺槨是用以保存半夏尸身的。」我道。
「替父王研製长生药是假,利用王族资源达成私欲才是真正目的。」言羲环顾四周,冷道:「我们来迟一步,尽冬已带着半夏尸身逃之夭夭。」
「逃不远的,尸体禁不起折腾,若不慎腐败或残缺,尽冬多年的念想就断了,他可捨不得。」
言羲下令封锁王都、搜找尽冬,冰窖、地窖等阴寒之所尤为重要,更要全城所有药铺提交药材买卖纪录交由太医核对,以查是否有人搜集与密室所存之药材。
儘管这次寻人闹得满城风雨,我倒不认为能轻易找到尽冬,狡兔三窟,尽冬这人心计深沉,他敢逃就必有后手,既知他一心只想復活半夏,即便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他研究多年皆无果,想来指望我这青冥族大祭司有其它法子助他达成心愿,否则他也不会长久以来留我一命了。
有关尽冬的消息尚未传来,我倒先听闻宫中已着手准备言羲出访各地一事,巴夏王出宫访视民间岂是小事,瞧着方旭日日领着宫人忙得水都喝不上
', ' ')('一口便知言羲多重视此行。
言羲未及弱冠,以君王而言算是相当年幼,可兴许是经歷的事太多,他身上早早沉淀出稳重端正的气质,即使面对比他年长数倍的文武百官亦毫不势微,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处事风格更是颇具霸王之气,伺候他的宫人时时得提起十二分精神,一旦出错便是刑罚加身。
一日,我与言羲用过早膳后,瞧阳光正好,于是一同到花园走走消消食,一行宫人远远跟在我俩身后垂头弯腰,方旭亦是刻意抱持距离、又不敢离得太远,深怕漏听了指令,他们如履薄冰的模样我似乎能体会,不久前我也曾有过惧怕言羲的时候,只是那种恐惧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消失得一乾二净了,回想起过去自己的胆小真挺可笑,他是稍嫌彆扭,但本性还是好的。
「他们挺怕你的。」
「理应如此。」
「也是,王嘛,谁不怕?」
「我瞧你胆子颇大,从前不怕我父王,而今亦是如此。」
「不,我怕过你的,也许是你和幼时相差太大,所以觉得陌生而不安吧。」
言羲身高高出我一截,以致他望向我时总有种居高临下之感,他笑问:「既说『怕过』,现在不怕了?」
「我连你的王袍都穿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指不定下回我连你的王椅都能抢着坐了。」
他停下脚步,转身正对我,说道:「不必抢,这王位本就是你让我夺来的,如今我收进囊中,你自然能坐。」
王位,那是多少人拋头洒血都摇不可及的权力,他竟能云淡风轻说要与我分享。
我回头看了身后的宫人们一眼,担忧他们是否听见言羲所言,近来我与言羲的流言蜚语不少,尤其尽冬的密室中我身披王袍之事传出去后,已有不堪入耳的说辞悄悄流传。
巴夏王与大祭司的情感纠葛可不是什么令人心悦的爱情故事,在这信仰苍穹的国度,我的大祭司身份带来的不仅是与眾不同的地位,更担负着世人对神的崇敬与期盼,他们不会容许大祭司沦为被感情牵绊的凡夫俗子,我此生註定独行,在隐隐死后,我更加篤信这点。
「你已是巴夏王,言行得多加谨慎。」我不希望我们的流言影响他在人民心中的观感,他刚成王,不能有任何差错。
言羲不以为然,反道:「王位之所以令世人趋之若鶩不正是因那无上权力吗?为王者无法随心所欲,何必为王?」
我不禁叹道:「这可真像暴君的发言呀。」
「若不想我成为暴君,便时刻在我身边督促我、提点我,否则我鱼肉百姓,你即是始作俑者。」
「少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起先是你要我成王的,你当然有责任。」
我回避他的眼光,转移话锋道:「不早了,朝臣还等着你议事,我先回参天塔了。」
我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因此强硬地终止话题,他想我留下、他要我留下,可惜无论我未来命运如何,我都明瞭这座王宫绝非我的归处,我们……终将成为彼此生命中一个过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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