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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第8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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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璟已经挂印辞职,重新回到广陵,重归北府军,对此,桓羡选择了默认。

三月春光好,罗裳曳芳草。

正是这时节,镇守西北凉州的先皇第五子、雍王桓诏自凉州归来。

因听说了皇兄骤失佳人之痛,他归京述职的时候,顺带带上了十数个美人。

太皇太后有心要替侄孙讨个名正言顺执掌北府的身份,罕见地去了玉烛殿。还未及命冯整通报,便闻得殿中传来暴怒的一声:“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滚出去!”

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 震宫摇殿,有如龙吟。太皇太后在外听见, 先是一愣, 继而嘲笑出声:“不是说先前病了么,这是又大好了?”

先前听说栀栀那丫头出事、他把自己关在漱玉宫里折腾成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她还短暂感慨过一阵子,对他也没有先前那般厌恶了, 现在看起来,也没见得有多伤心嘛。

想起那孤零零死在漠北的女孩儿, 她心中一时也颇唏嘘,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在这如花的年纪便惨死在塞外。可能唯一算得上好事的, 就是从此摆脱他了吧。

这时雍王带着他送上的那十几个莺莺燕燕惶恐地从玉烛殿里跑出来,见她立在宫门, 忙收敛了眼中的畏惧与恨意,慌慌张张地又行跪拜礼:

“皇祖母。”

“雍王这是在做什么。”太皇太后故作惊讶, 明知故问。

雍王尴尬难言, 行过礼便带着那些衣着鲜艳的少女离去。待背过身,一双眼里却淬满了愤恨与怨毒。

自己分明是好意, 桓羡却辱他至此, 果真同那些朝臣们所言,这一位薄情寡恩, 自己身为宗室王,迟早没有好下场。

那么,他又岂可像谢家那样,活生生等着那柄屠刀落下来?

雍王走后, 太皇太后便进了殿。桓羡怒气未消, 仍坐在矮榻上, 手里提着个鹤形金壶,满身是酒气,一只鎏金刻榴花酒杯悠悠滚落在地毯这头的门口。

“还回来做什么?”

见有人进来,他仍当是雍王。

太皇太后在殿内环视了圈,示意宫人将金杯拾起,嘲讽道:“你也真是不知好歹。”

“诏儿给你找那些女人,不是有几个还挺像么?反正你喜欢乐安那丫头,也不过是喜欢兄妹乱|伦的刺激,加之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既然如此,再找一个替身,让她扮做乐安不喜欢你的样子不就行了吗,又何必这般折磨手底下的人。”

这老妪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难怪世宗会找别人。

桓羡在心间想。

他站起身来,并未行礼:“皇祖母既是有求而来,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您还是待在宣训宫颐养天年的比较好,孙儿的事,少操心。”

太皇太后也不欲和他多言,开门见山地道:“兰卿回广陵去了,北府军统帅的位置,你理应给他。”

“那是我谢家的兵,是我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府兵。兰卿已经被你害得这样惨了,现在,连过门的新妇也被你害得惨死,我谢家找你要这点补偿,不过分吧?”

“是卫国公建立的不错。”桓羡眼中清影湛湛,半点也瞧不出醉酒的样子,“兵权,朕可以给,但有一件事情,皇祖母须得弄清楚。”

“北府兵,这些年用的是国家的俸禄,它是大楚的兵,绝不是你陈郡谢氏的私兵。朕下放兵权给谢璟,也是为的让他勤勉练兵,他日挥师北上,报仇雪恨。”

“至于祖母您,前次同?婲桓瑾勾结、助他二人淫奔的事朕还不曾同祖母仔仔细细地算过账呢,祖母是长辈,朕也不想闹得您面上太难看,但祖母的所作所为却屡履践踏朕的孝心、挑战朕的底线,还是好自为之吧。”

听他提起前一回的事,太皇太后脸色微不自然,却很快面色如常:“那又怎么样。”

“皇帝,你强抢人|妻,强占皇妹,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要降罪惩罚于你。只可惜上天无眼,怎么收的是栀栀,而不是你这个残害忠良、有悖人伦的禽兽!”

“栀栀死了也好,便是活着,你对她也不过是对待玩物一般的亵弄。但若再这般执迷不悟下去,皇天不佑!”

既得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太皇太后发泄完怒火便气冲冲地走了。桓羡瘫坐于榻上,脑中空荡荡地回荡着她方才的话。

强抢人|妻?强占皇妹?

他寂寥地扯唇笑笑。

强占人|妻的分明是谢璟。

至于强占皇妹,连那创世的伏羲女娲皆是兄妹,诞育子女。兄妹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同父所生的兄妹尚可结合生子,何况他分明与她毫无血缘关系。

想清楚这一点后,他又突然想起去岁春暮江泊舟呈上的几封谏书,亦是如谢珝这般,在信中大骂他纵情溺爱,不顾人伦,是亡国之相,每月一封,从不间断,连骂他的词汇也不重复,只是后来因战事爆发才停了。

桓羡当即大怒,命人将那些早扔进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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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篓的谏书找回来。

好在这些大臣们的表文书册自有专人打理,很快便被冯整翻了出来,重新呈上。

桓羡越看越怒,边看边骂,将那上书的江泊舟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是个腐儒,不通人情,也永远不配为人所爱。

骂了一通之后,他犹嫌不解气,乃作书一封,于信中条条款款地反驳了江泊舟谏言之辞,命人寄往洛阳。

做完这件事后,他开始召集全国的玉匠,又亲自画下薛稚的容颜相貌,欲命玉匠们依照画像打造玉像。

……

相较于江南的草长莺飞春暖花开,已近初夏,千里之外的柔然却还是春寒恻恻,冰雪未消。

薛稚畏冷,因去岁被掳的那段日子着实吃了些苦头,柔然又天寒地冻的,身子一直算不得好。

所幸青琅院的屋子是依照江南样式所修,修建有地龙,多多少少能缓和她在异国他乡的不适,将养了一个春天后,人也红润许多。

贺兰霆政务繁忙,加之此次大军伐楚损兵折将没获得多少利益,周旋与朝臣政敌之间,空闲时间有限,但一得空便会来看她。

平日里燕国公主也会来陪她说说话,请她教贺兰霆那几个庶女庶子学四书五经——柔然如今正在推进汉化,自宗室王子,再到贵族大臣,皆须学汉话,明礼仪。

她原先有些担心,因为听说游牧民族茹毛饮血,无恶不作,但几个孩子却被燕国公主教养得很好,除却梳着柔然的发式穿着柔然人的毡帽夹袄,和汉家孩子也没什么两样,见到她也是乖乖地唤姑姑好,软糯又可爱。

总之,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算难捱,只是在青琅院待久了,有时闷得慌,也还是总有些身在囚笼之中的错觉。薛稚想,她得赶紧把身子养好了,兑现她之前试图与表兄谈判时的承诺,做一个有用的人。

“如今在这住着可还习惯?”

四月上旬的一个午后,贺兰霆来到青琅院,在书案对面坐下。

薛稚正在替侄儿们批改功课,闻言莞尔:“谢谢阿干,我过得很好。阿嫂和图雅她们都对我很好。”图雅是被派给她的柔然侍女,精通汉话。

贺兰霆点点头,眸中不觉蕴出一抹柔情:“你好好养着身子,等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出去打猎。来察布尔罕这么久了,还未带你出去过。”

“会骑马吗?”他又问。

她有些迟疑,摇摇头:“学过一点点,还没来得及学会就被战事打断了。”

这是还记仇呢。

贺兰霆一笑,伸手欲扶摸她发顶,她下意识一躲,他手也就收了回去,不动声色地道:“当日抓你的那几个人宗望已经告诉我了,都发配去做奴隶了,给你报了仇了。”

薛稚有些尴尬,低着眼道了一声谢:“谢谢阿干。”

因了某个人,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混淆了亲情与男女暧昧的亲密。好在贺兰霆并不在意,只道:“你要好好学骑马,学射箭,姑母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我们贺兰部骑射最出色的女子了,我的骑射便是她教的。”

“母亲?”薛稚微微疑惑。

她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妖妖乔乔地依附在先帝身边,浑身软得仿佛没有骨头。她实在想不出,母亲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见她对自己的母亲并不相熟,贺兰霆微觉遗憾,却也没怪罪:“不怪你,想是她那时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不曾告诉过你。”

又嘱咐她:“明日我会在府中宴请几个朋友,你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

薛稚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也不想自己存活于世的消息传回楚国,感激一笑;“知道了,谢谢阿干。”

次日,贺兰霆在家中宴请宾客,皆是柔然的重臣贵族。

他此次南伐进展不大,因后勤补给不上,吞进去的几个边镇就只剩下来一个沃野,兼之权倾朝野平素便有不少政敌,席间,便有人酸溜溜地开嘲:“听说左贤王此次兴师南讨损兵折将,就只带回来一个女人,死了那么多我们柔然的弟兄,这就是左贤王的战果吗?到底死的不是你贺兰部的人,死了就死了,不心疼啊。”

席间便有人笑得一脸猥琐:“可不是吗,听宗望说,左贤王带回的那个小女奴长得是国色天香,比左贤王大人身边先前的那个货色要好上许多,听闻汉人女子最是娇嫩,这一个,左贤王可享用了吗?用起来爽不爽,叫得动不动听?既是此次南伐的战果,什么时候,也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贺兰霆睨他一眼,是朝中的四品大臣,勃极烈。

他眼底涟漪未动,放下牛骨做的酒杯,只轻描淡写地回着方才那人的话:“那你猜你死了,本王会不会心疼。”

那人脸色一变,勃极烈也自讨了个没趣,席间气氛一瞬凝如坚冰。

宗望身为宗室王与贺兰霆本人的妻弟,见席间气氛不对,忙上来打圆场。众人又谈论起楚国何地的女人身体更为娇软,叫声更为动听,算是将这尴尬的局面带了过去。

然而当夜,勃极烈便被人发现暴死于家中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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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奴的床上,连舌头也被人咬下。其妻子扶尸而哭,指天骂地,但苦于女奴已死,也就只有不了了之。

同日,左贤王府中豢养猎犬的狗园内,被人扔进一条红色的舌头,十几头凶狠的猎犬一拥而上,顷刻之间,只余尘土。

作者有话说:

四月, 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开始齐聚建康,受诏入宫, 为天子雕刻去世的昭懿皇后的玉像。

用以参照的自然是天子亲手所绘的画像, 几百人一起雕琢,历经一月才完成,甫一完工后便被送到了玉烛殿。

是日宫门紧闭, 大殿幽暗,唯独窗格间漏进的千百道银色光柱有如万箭齐发一般投射入屋, 幽寒森冷,又如月光流淌。

玉像修长的影子映在素纱屏风上, 纤细窈窕, 栩栩如生,只头上蒙了块红巾, 也似那含羞掩面的新妇一般,只待天子亲自开启。

桓羡被发跣足, 自屏风后出来, 目光自屏风上一点一点转至玉像。

玉像清透,温润如水, 天光照耀其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兼又头披红巾, 含羞低首,于昏暗中,更不似死物,而是沉睡过去的新嫁娘。

他呼吸微紧, 一只手颤抖着停在红巾之上, 触到巾帕的一瞬, 指尖为帕子下传来的阴凉冰冷所惊,霎时收了回来。

是冷的……

玉像的冰凉使得他终究挽回了一丝理智。

这是一具死物。若是揭开这红巾,便会同那具棺椁里的枯骨红颜一样提醒着他,薛稚已死。

他唯一的亲人,已离他而去。

上天好似一直在愚弄他,从前,手中毫无权力的他阻止不了母亲被杀的命运;

现在,已然握着天下所有人生杀予夺权力的他,也依然保护不了妹妹。

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念头使他心里一阵阵发寒,有如冰雪流淌,桓羡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即走。

次日,玉像被在玉烛殿停放数月的棺椁一道,移进了玉烛殿西侧的栖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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