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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我不是不信你,可是……可是……”薛稚眼尾通红,仍是稚兔般不安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总觉得有事要发生,那对未知的恐惧宛如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压得她神思涣散,近乎喘不过气。
见未婚妻如此伤怀,谢璟也并不好受。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劝慰:“夜长梦多,我也不是不想尽快完婚。可即便是一切从简,三书六礼的流程走下来,也要一个多月……我又怎舍得委屈了你?”
“何况事情奏上去,首先就是要陛下应许,若催促过急,只怕不但父亲母亲疑心不说,陛下也……”
谢璟踌躇起来,时至如今陛下的反应都太过平静,他实在拿不准他究竟知道与否。
“不,你别急……”
桓羡果然是她的死穴,薛稚忙打断他,“我不急了,你别让他知道了,我不想让他知道……”
谢璟心里一阵酸楚,轻叹一声,将她揽进怀中:“栀栀。”
“我知你担心我会嫌弃你,可于我,最为担心和在意的,却是你不信我。”
“放心吧,谢璟待你之心,有如皎日,永不会变。且耐心等我,我一定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地迎你过门……”
——
这之后,谢璟便回家开始张罗起二人的婚事来,请父亲卫国公做主,向天子提交了请求完婚的表文。
然而天不遂人愿,表文递进玉烛殿,却又很快被打了回来,言,天子即将北上,接回远嫁柔然的万年公主。二人婚事必须延后,等他自北境回来再发嫁。
卫国公不明就里,将天子的朱批交给儿子看,捋须叹气道:“这样也好,咱们再等等,也好多准备准备。”
“公主金枝玉叶,这桩婚事又是陛下玉成,马虎不得。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婚礼准备得妥帖些。只是,只是……”
卫国公叹着气说着,又转为对时局的深深担忧。
接回公主不是目的,巡幸北境才是。
大楚国境广袤,北抵阴山,南接祁连,雪山草原,沃野千里。然自江左起家,国都远在长江之南,对北境可谓鞭长莫及。
眼下,北边的柔然,西边的吐谷浑皆逢强主,国力蒸蒸日上,履犯边境,不可小觑。
北边那几位刺史也不是老实的,只怕是又起异心,陛下不得已要亲自走一趟,敲打人心。
谢璟愕然无比。
但不管怎么说,国事远大于家事,事关整个大楚的安危也只得应下,并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未婚妻。
薛稚知道后,却是松了口气。
想来皇兄近日正为此事烦忧,才没有注意到她。
他人不在,她才自在些,不必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在梦里回到那荒唐的一夜,她将他当成谢郎、和他共赴巫山……每一回,都叫她无比伤心和后悔……
五月初七,端阳既过,天子晓喻群臣,整顿仪仗车马,预备离京乘舟北上。
临行的前一夜,何太后也去了玉烛殿,如同每一位叮嘱即将远行的儿子的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个多时辰。
实则天子出行自有尚宫局打点一切,哪里需要她关心。桓羡心中烦不胜烦,却耐着性子,一一应下,直至送她出了玉烛殿。
“她来了没有?”
送走何太后后,回到玉烛殿,桓羡突然问。
她?
也没个指代,冯整却于瞬间悟出所指,颤巍巍应:“方才奴瞅见那侧熄了灯火,想起来青黛姑娘前几日所禀的,公主近日偶感暑气,人一直恹恹的,想是已经睡了。”
那日相见不也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况且以前不是很喜欢往他这里跑么?利用他达到赐婚的目的了,就踹开得这么彻底?
桓羡嘲讽地抽了抽唇角,动身朝燕寝去。
明日清晨他就将动身离开,虽有典礼,但身为后宫女眷,她自是不能去前朝观礼的。她今日不来,明日也不会去。她是铁了心要躲着他。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机会了。既然抓不住,可别就怪他了。
作者有话说:
栀栀:呜呜呜哥哥好好
桓狗(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结婚,结你妈的婚
进入五月,建康的天气愈发炎热。
天子已然北去,谢璟也结束了休沐返回广陵。薛稚特意去求了何太后,出宫送他。
初晨的阳光还不算毒辣,她一袭纯白纱帽,天青画裙,送他送至了朱雀航上。
航上浮船遍港,处处都是出游返航的行人。淮水如玉带嵌在两侧粉墙黛瓦之间,两岸杨柳依依,白鹭来去,风景宜人。
“等到了广陵,你要给我写信。”临到别了,薛稚依依嘱咐。
谢璟握着她手,隔纱笑看她眼睛:“眼睛都快粘我身上了,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不若现在就和我到广陵去?”
本是寻常一句笑言,却引得薛稚微微红了眼,轻拍掉他手:“
', ' ')('别浑说了。”
“时候不早了,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她轻轻嗔道,帷纱下一双秋水湿润的杏眸满是柔情。
他如今的职务是扬州刺史、广陵郡守,每隔三月才有一次较长的轮休,但这几月间,为了她的事频繁滞留京师,或是渡江来往于建康和广陵之间。莫说惹的阮夫人担心,便是薛稚自己也放心不下。
船只早在河中等候,亲卫伊仞也在甲板上翘首眺望,微露焦急神色。谢璟于是收了笑意,握着她柔荑郑重地说:“那好,我先走了,你也小心。”
她点头,撩开纱幔依依不舍唤他:“早些回来,栀栀等你。”
谢璟安抚一笑,松开她身手敏捷地跳上船。于是收锚启航,他立在船头上不舍回望,船只破水,风帆展翼,建康城阙与未婚妻有若柔柳的依依倩影就此在山水空濛中淡去。
留她一个人在京中,他并不能完全放心,听说何家的十四女郎好端端的却进了皇女寺,便疑心是因了寿宴当晚的事。
可若是如此,多半陛下也查到了,那么他知不知道那晚的人是栀栀呢?要他们等他回来再为栀栀发嫁之事,是否与此事有关?他又真的会把栀栀给他吗?
谢璟眉间聚起浓浓的担忧。但愿,一切都只是他多想罢了。
码头上,薛稚一直翘首立着,目送他船只淡出视野才收回了目光。
她搭着木蓝的手拾阶而上:“我们去清溪庙吧。我心里不安得很,想去拜拜,求个平安。”
她心里还是不安得很,总觉得婚事不会那样顺利。
青黛却犹豫:“清溪庙多是贩夫走卒,三姑六婆,鱼龙混杂。要不……咱们还是去皇女寺?”
皇女寺乃是前朝公主所建,为京中贵女修行拜见之所。比起三教九流皆可混迹的清溪庙,的确是皇女寺更适合她一些。
薛稚点点头:“也好。走吧。”
主仆几人遂改道皇女寺,此寺位于朱雀航东南,山门壮阔,风景秀丽。薛稚主仆在山门前下车,向看守山门的尼姑递了名帖,顺利进入寺中。
她不愿过多惊扰其余香客,也就没让向住持通报,只带了木蓝青黛二人前往大雄宝殿拜佛。
香花宝盖,华相庄严。她跪于蒲团上,默默在心中祷告情郎平安婚事顺利。正欲起身,一道娇柔女声却于身后响起:“还真是有缘,竟会在此处遇上公主。”
薛稚回过眸去,身后已走来一位云鬓高髻、衣饰华贵的女郎,香风拂拂,丽容照人,却是教坊司的师莲央。
纱帽下的容颜浅施脂粉,不似那日太极西堂得见的妖娆红莲,倒似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在薛稚身侧蒲团上跪下:“莲央见过公主。”
青黛与木蓝不期是她,愕然无比。薛稚也微微愣住,半晌才应了一声:“是你。”
师莲央妩媚一笑,全然不在意她的冷淡,一面双手合十向佛祷告一面问:“公主今日怎有闲暇到此。”
一个教坊司妓|女,竟如此厚颜!青黛一肚子的火。薛稚脸上却无厌恶,仍旧淡淡地应:“久在宫中也闷得慌,所以出来走走。”
“是么?”师莲央以扇掩面,笑得神神秘秘的,似隔着朝雾盛开的阿芙蓉,“我还以为,公主是来看望何娘子的呢……”
她与她并不相熟,遑论上次太极西殿、她有意无意的刁难。薛稚本欲离开,却为这一句回了头:“何娘子?”
“是啊,公主不知道的吗?”师莲央浅笑反问,“何家的幺女、十四娘子前不久被送来皇女寺,听说是身子骨不好,故而一心向佛,连头发都绞了,一心一意地在这庙中清修。”
“何家也是外戚,我料想与公主相熟,还当公主是特来看望她的呐。”
薛稚心中巨震,提裙起身径直离开。进入马车后,才神色慌张地吩咐青黛:“你去……你去找个人打听打听,何家四娘子怎么了?”
她从不知何令茵为尼的事。
一个正值妙龄的小女郎,好端端的怎会绞了头发做姑子?
偏生又是这样的时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寿宴当晚的事。薛稚心里惴惴的,愈发不安。
“姑娘何必告诉她是谁在背后害她。”
庙中,那跟随师莲央的侍女结兰低低地抱怨:“她又瞧不起咱们,您告诉她,她也不会感念您啊,叫世子知道了,又该责怪您了。”
“我可没告诉她。”
师莲央抬扇遮住下射日光,仍望着山门处远去的车马,俄而,红唇绽出一抹冷艳的笑:“再说了,他知道又能怎样,让谢家和皇帝反目成仇,不正是他希望的吗?否则……”
否则,又怎会指使太常寺的人在公主的酒盏中下催|情药。
何令茵不过是个替罪羊。但告诉薛稚,她才会想尽办法和谢家成婚,届时木已成舟,天子总要几分脸面,不至于枉夺人|妻。
告诉薛稚,总比让她傻乎乎地等着天子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发嫁好。
——
薛稚并没有直
', ' ')('接回宫,而是叫了青黛回乌衣巷谢家取物,顺带打听何令茵的事。
一直等到了夜里,青黛才将消息带到。那师莲央并未虚言,何令茵的确是早于半月之前便被家中送到了皇女寺中,虔心向佛。
薛稚听罢,寒气顿生,原就勉力支撑的身子于瞬间瘫软下来,软软倒在了榻上。
木蓝唬得心头乱跳,呆呆愣愣地看她。她深喘气,平复一刻,却看向了立于身前禀事的青黛:“去替我准备衣裳吧……明日,我要去崇宪宫求见太后。”
次日清晨,薛稚梳洗后,前往崇宪宫求见了何太后。
“儿想求母亲一件事。”她深深拜倒在冒着暑气的水泥金砖的地板上,额头触地,声亦恭敬。
太后的崇宪宫修建的富丽堂皇,俱用金玉珠翠妆饰,何太后高高在上地坐于主位之上,手里捏了把素面缂丝团扇不紧不慢地扇着,冰鉴里雪拥冰簇,丝丝冒着凉气。
她看着殿下那可怜的孤女,就好像是看到了那个曾将自己尊严踩在脚下的女人跪倒在身前,然十余年过去,心中早无愤懑,唯有感慨。叹道:“起来吧,你这又是何苦呢。”
薛稚仍不肯起:“乐安想求母亲做主,将我……将我发嫁给谢家。乐安和谢家郎君是真心相爱的,想求母亲成全,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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