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古老的通俗小说流派,”斗鸡说,“比如我牺牲在战场上,灵魂回到十七岁北京星被炸毁之前,我作为先知者,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改变周围人的命运之类。”
“我倒是觉得你该回到受精卵时期,”薄荷说,他们四个人长大以后虽然发展方向不同,但一直像真正的亲人一样相处,因此刻薄起来也毫不留情,“重新把脑子好好发育一遍,呸,怎么说话那么吉利呢……逼近虫洞了,大家做好准备!”
斗鸡轻轻地按住她的肩。
虫洞内外,所有人都悬起一口气。
陆必行抬头看着一盏亮起来的信号灯——护送队在虫洞中会一直向外面发信号,信号灯不灭,他们就是安全的。
天然虫洞区外,第二批将要撤离的沃托人也做好了准备,像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
生死未卜。
第一批撤离队伍完全没入了天然虫洞中,信号灯开始闪烁,忽明忽灭,整个通讯频道内愣是没有人吱声。
信号灯每灭一次,就是在联军的心口上重重捶一下,至少得等再亮起来,方才停顿的心跳才能继续接上。
担惊受怕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了“嘀——”一声长长的杂音,正密切观察信号的卫兵手一哆嗦,差点跳起来。
“别慌。”陆必行一把按住卫兵,“解析信号。”
“总长,是……有音频。”
“时间流速不同,把音频放慢。”
卫兵喉咙动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地按着陆必行的话操作,那杂音被放慢数倍之后,终于清晰起来。
“我们来自海角,封闭沉默的群山。
在星光抛弃的草原,点起呼唤自由的烽烟——”
来自第八星系的自由联盟军之歌,信号稳定。
天然虫洞暂时安全!
整个通讯频道过节一样地喧嚣起来。
林静恒不动声色地吐出口气,还好,这至少说明他们能等到来自八星系的援军,回头还有退路。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转身走到角落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凝神思考自己是否还有疏漏。
林静恒带兵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自己带头在机甲上违纪。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他手上的烟。
“太空机甲上,禁烟禁火禁喷雾,我没收了,统帅。”陆必行一边说,一边雁过拔毛地自己抽了一口,这才捻灭在湛卢的机械手心里让他处理,递了一杯温水给林静恒,“嘴唇都起皮了,你也不怕裂口,喝点水。”
通讯频道里,已经就位的第六星系统帅听见这一句,就感慨说:“陆……唉,不想叫你陆总长,生分,叫必行可以吗?”
陆必行痛快地答应了一声。
“人细心,做事又周到,”第六星系统帅平时沉默寡言,搜肠刮肚就那么几句夸人的词,干巴巴地把陆必行夸了好几遍,又叹了口气,“还有脾气真好,比将军……你父亲强多了,第八星系的独眼鹰兄弟我年轻时见过一面,也是个炮筒,你啊,像谁呢?穆勒教授吗?”
林静恒听了,隔着几步远,抬头打量着陆必行:“谁也不像,自己长的。”
此时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风平浪静,老统帅们得了片刻的空闲,终于有时间在通讯频道里七嘴八舌起来,问陆必行在第八星系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过苦,养父独眼鹰有没有好好照顾他,听说独眼鹰已经去世,又是一阵唏嘘。
第三星系的纳古斯统帅说:“老兄弟英年早逝,反倒是我们这些没什么用的废物还在四处蹦跶,唉。没事,好孩子,要是林静恒那个混小子在第八星系气你,就来找我们。”
林静恒嗤笑一声:“你们?”
纳古斯统帅自己也觉得方才那句话说得怪怪的,于是自嘲了一句:“我这话怎么听着跟嫁女儿似的?”
林静恒:“……”
他咽下了到了嘴边的嘲讽,一声不吭地低头喝水。
来自第八星系一帮人跟着他装聋作哑,只有陆必行忍着笑,悄悄冲他眨眨眼。
方才一通打打杀杀、紧急逃命,他们俩都没什么时间私下说话,明面上看,好像就是行政长官和军事统帅之间的搭档关系,林静恒怀疑,要是被这帮老统帅们知道真相,他们能现场表演一个炸窝,再鸡飞狗跳的判他个流氓罪。
陆必行亲昵地抬手搭上林静恒的肩膀,不嫌事大地说:“他对我很好,一直很照顾我,什么都迁就我……唔,各方面的。”
林静恒总觉得最后那句“各方面”听着很不怀好意,于是给了他一脚。
郑迪听完很欣慰地微笑,笑完又叹气:“谁对你不好,他也不会的,当年啊,将军说穆勒教授工作忙,也不喜欢小孩,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抱自己的孩子了,就把静恒当亲生的养,私下里聊天,三句话离不开他,我们有个女同事说,这都不像‘亲生的’,像将军亲自生的,我们连他一年长几公分都知道。”
陆必行眼睛一下亮了,催着他说林静恒小时候的事。
林静恒怒道:“你们没正事了吗?”
郑迪就看不惯姓林的这副逼样,就故意伸手比划:“刚接来的时候啊,就这么高,大脑袋小细脖,不理人,还挑食,一年多,既不长个子也不长肉,将军整天发愁,还专门请了个儿科专家咨询。专家说没事,结果果然就没事,过了十一二岁,人就跟施了肥一样,一年急急忙忙地蹿了十几公分,跟突然拉长的橡皮泥似的,骨肉跟不上,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每天把自己裹成个球,为了让自己看着像个人,还偷偷在外套里垫衣架把肩膀撑开,将军不知道,一巴掌拍上去,哔——”
林静恒用驾驶员权限把郑司令从通讯频道里屏蔽了。
第172章
惨遭屏蔽的郑司令不甘示弱, 伙同其他几位老伙计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陆总长, 在公共通讯频道外开了个小平台。
虽然每个人都待在自己的指挥舰里,彼此之间比古代人说的“天涯海角”还要遥远得多, 但被通讯信号联在一起, 也颇有些围炉夜话的意思——倒霉的玫瑰之心是那个炉。
林静恒曾经一度和陆信旧部之间素不来往, 闹得很僵,几乎是个“不能提的名字”, 以前他每次在媒体上露面, 都会有一些人郁郁地因他而屏蔽新闻推送,积怨深远——关于他的话, 大家憋的太久了。
以至于现在, 这些中老年团体一开口, 就好似开闸放水,根本停不下来,什么都往外抖。
“刚进乌兰学院一个月,他一个人在学校作出了三场群架, 把人都打到医务室里去了, 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三天两头给将军打电话告状, 说这小子是个骗子,煽情就写自己是‘第一个被洪水淹没的人’,狗屁,洪水就是他搅合起来的。”
“可惜乌兰学院没开‘兴风作浪系’,不然他一骑绝尘,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