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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2 / 2)

“第一天有人被带走了,三小时后送回来,一直昏迷,总长随行带了个保健医生,给他检查了身体,说没看出异状,当时医生判断,他可能只是被注射了镇定药剂,那人一个小时后苏醒,行动如常,说自己一出去就被麻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但为了保险起见,医生还是建议我们腾出了一个小空间,把他单独隔离了,保健医生组织我们把每天晚饭里的酒精饮料省下来,简单提纯之后用作消毒剂,洒在他身边。”于威廉抽了口气,“可是大约……大约一天后,他开始发烧,肌肉无力,出现……出现了彩虹病毒的症状。”

林静恒和陆必行对视了一眼——变种病毒的潜伏期仍是二十四小时,而第八星系总长身边的保健医生没能察觉,说明变种病毒表现出的症状和原版高度一致,至少能瞒住专业人士。

林静恒:“传播途径是什么?”

“应该是空气。”于威廉说,“有保健医生,我们从一开始就很小心,没有接触过病人的东西。”

林静恒的心沉了下去。

“从第二天开始,病毒就在所有人中间蔓延,在爱玛上避难的都是星际旅客,只有少量人士有资格乘坐舒适的星舰,大部分都是商船、甚至机甲,全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刚开始,大家一边绝望、一边抱着侥幸,觉得凭自己的免疫力,或许只要足够小心,就能扛过去。”

可是死神从不漏掉一个猎物。

第74章

彩虹病毒是人类的智慧的结晶。

依靠人的免疫力抵抗彩虹病毒, 是基本不可能的。不要说于威廉他们这些自以为身强力壮的普通人, 就算是白银十卫、林静恒他们这种人形兵器,如果没有抗体, 也无从抵御原版的彩虹病毒——何况这还是进化版。

于威廉说:“实验室里没有一个人幸免。”

陆必行隔着隔离服, 打开了个人终端上的录音, 一时间,地下室里只有医疗舱来回移动与病人痛苦的呼吸声。

陆必行迅速给变种彩虹病毒建了个简单的档案, 问他:“从开始传播到在人群中爆发, 大概是多长时间?”

“第二天开始,有零星几个人出现了相同的发烧症状, 所有人都很紧张, 又过了二十四小时——第三天夜里开始爆发, 当时人就像暴风雨下的树苗一样,一茬一茬地往下倒。那么小的一个空间,出现一两个感染者还能隔离、在病人周边喷水预防病毒浮尘,后来感染的人越来越多, 你在那里面, 有种四面八方都被病毒侵占的窒息感。”

陆必行点点头, 问:“这期间实验室有什么动静?有人死亡吗?他们怎么处理死者?”

“实验室每天定时向我们喷洒空气麻醉,昏迷时间在半个小时左右,这期间他们对我们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于威廉顿了一下,“至于死人……我不确定, 最先感染的那几个人身体素质最差,发病后很快奄奄一息,然后就在我们昏迷期里被移走了,应该是死亡之前。”

林静恒:“怎么逃出来的,逃跑路径是什么?阻断又是哪来的?”

“我们被关进实验室后第五天,照例是被集体麻醉,”于威廉说,“但我做警督以前从过军,所以比一般人耐药性强一点,不像别人昏迷得那么彻底。”

陆必行一愣:“从军?”

第八星系维护秩序的武装,基本都是非法武装,他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地方能用得上“从军”这么严肃的字眼。

于威廉相信了他那套“小时候感染过彩虹病毒”的鬼话,看了他一眼,就说:“136年那会你还小吧,不记得了。”

陆必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陆信将军带人打进第八星系,那时候我们都受够了凯莱亲王,民间成立了一支‘自由联盟军’,宁可跟凯莱亲王鱼死网破,也不想苟延残喘地在这里烂一辈子,虽然后来……联盟不管出于什么考虑吧,没把我们‘自由联盟军’列入合法武装,但战时我们跟着陆信将军,从他那接受的是联盟标准的军训和军事化管理。”于威廉低低地叹了口气,脸上剥落的皮肉让他的五官垂下来,呈现出了诡异的老态,他喃喃地说,“那时候,他在第八星系一呼百应,所有人跟着他舍生忘死,我们觉得自己总算活出了人样,从此可以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了……”

可是谁知道,人一生的际遇竟能这样无迹可寻,为人的岁月短如流星,灿烂地燃烧一下,终于还是成了泥沼中颜色暗淡的铁石,至今回忆起来,那时为其马首是瞻的英雄悄无声息地从人间蒸发,那时热血沸腾的自己也仿佛只是一段异想天开的幻觉,把那些故事和别人说出来,模糊的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于威廉转向林静恒:“这些年我在八星系政府里混日子,每次到了沃托,都是有求于人,心惊胆战,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现在到了这地步,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想问问你们,他到底为什么就非死不可?我不相信他会背叛联盟,你们为什么要诬陷他?”

林静恒在隔离服里,隔离服从一些角度看,就像个奇怪的罩子,里面躲的是谁,一点也看不出来。对于这句虚弱的质问,林静恒就和他平时一样懒得理会,他语气不变地追问:“你没有彻底晕过去,然后呢?”

于威廉自嘲地笑了一下,收回视线,公事公办地回答:“我隐约听见外面有非常急促的脚步声和简短的交谈,交谈内容听不太清,大致有类似于‘转移’、‘不安全’之类的字眼,然后进来了一群长得很像大肚蝈蝈的机器人,就是那个。”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一指,陆必行抬头看去,只见地下仓库一角有一个巨大的机器人,非常丑,像个大肚子螳螂。头顶上印着反乌会的标志,还有人头蛇神的诡异女神相,腹部是一个能容纳几个人的医疗舱。

于威廉接着说:“它们进来以后就开始冲我们喷某种雾化的液体——我感觉应该是体表消毒和阻断一类的东西吧——当时我神智本来不大清楚,被它们这么一喷,倒是有点醒了,然后那个机器人就伸出个一人多长的铲子,把我和周围的几个人铲走,装进了它那个舱里,跟自动清理垃圾差不多。之前为了互相照应,我和几个感染得比较晚的同事都扎堆,围在总长身边,当时那个机器人里有九个人,六个都是我的同事。”

陆必行有些吃力地弯下腰,仔细检查了那机器人的医疗舱,打断了于威廉一下:“你们从实验室出来就一直在这里面吗?有没有出来过?”

于威廉摇摇头:“没有,一直到了这里才打开的舱门。”

陆必行点点头,乐观地冲林静恒一抬手:“这是专用的医用隔离舱,病毒泄露的风险很小,看来事情没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虚惊一场,吓死我了。”

林静恒:“虚惊?”

“只要能控制住,不让病毒扩散,那就好办啦,制造病毒的人肯定有应对措施,将军,二十四小时还不够你找到他们老窝的吗?”陆必行十分放松的靠在丑陋的反乌会机器人身上,语气轻快起来,“我不是搞个人崇拜哈,我觉得二十四个小时都够你肃清整个八星系的反乌会了。”

林静恒绷紧的眼角略微弯了一下。

陆必行转向于威廉:“然后呢?你们被关在这里面,自救恐怕是很困难,谁救了你们吗?”

“我们九个人被挤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醒着,那个舱里只有个很小的换气装置,跟外面是隔绝的,但是不完全隔音。我一路能听见运送我们的机器人动力噪音,人的脚步声,还有模糊的交谈,过了一会,运送我们的机器人开始走走停停,然后我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我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就努力把耳朵往有声音的那个舱门上贴,九个人挤在一起,要把他们都扒开,就弄出了一点动静。”

“这时,外面说话的人突然停了一下,接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声音清楚了不少,好像是靠近了,他问‘确定这都是仪器吗?没有活体吧’。另一个人就说‘怎么可能,那不是亵渎生命和自然的犯罪吗’。我当时也有点烧糊涂了,一听这话,也不管外面是什么人,冒险砸起了舱门,第一个说话的男人这时应该觉出不对劲了,就说‘那你这个仪器可能没放好,我们一会要上太空,这些精密仪器都很贵吧,别来回碰撞撞坏了,你快打开整理一下’。另外一个人立刻强硬起来,说‘我们的权限是组织特批的,保密级别不是你这种级别的货色想看就看的,耽误时间你付得起责任吗,滚’。”

陆必行心太大了,也许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像个五光十色的冒险乐园,天大的焦虑和恐惧到了他跟前,也只是一句“问题不大”,林静恒自诩从未被外物影响过,此时却忍不住随着他一句“个人崇拜”放松了下来。

“反乌会有个‘九项原则’,类似于他们基本教义,里面明确反对动物实验。”他甚至有心情顺着于威廉的话音简单分析起了当时的情况,“所以说爱玛星的实验室在反乌会内部也是秘密——后来呢?”

“后来机器人又走了一段路,停下了,可能是送到了地方,旁边有轨道的声音,我怀疑我们像货物一样被送到了机甲上,又过了不知多久,我有点神志不清,突然周围开始震动,失重超重的感觉来回交替,机器人外面开始传来警报的声音,我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有人轻轻地敲舱门,那个最开始问话的人一边敲一边问‘里面是不是有人’。我差点喜极而泣,但不能害人,于是告诉他我们都感染了彩虹病毒。那个人听完相当震惊,然后告诉我,这艘货运机甲遭到不明武装袭击,必须立刻逃生……”

林静恒听到这,方才平稳下来的心一下摔到地上,倏地打断于威廉:“什么时候的事?在哪?”

“大约一周前吧。”于威廉说,“不知道在哪,但是从爱玛到启明星……应该是这附近吧?怎么了?”

面罩下,林静恒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净了——一周前,他为了躲开陆必行,带人到处搜索反乌会的残余势力,在启明星外围歼灭过一波反乌会的武装舰队。正是循着那伙人的踪迹才找到了启明星上的反乌会大本营……

林静恒向来把联盟那套人道主义当狗屎,只要动手,必然是赶尽杀绝,杀俘的恶习早年在联盟就饱受诟病,当时,除了最早投降的一艘开路小机甲被他留下当向导外,整个舰队都让他炸了个片甲不留!

也就是说,他可能亲手把关于变种彩虹病毒的一切都毁了。

第一次,他傲慢至极,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持棋子的人,结果联盟倾覆,八大星系全部陷入海盗的水火,命运冲他出示了一张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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