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格窗窥
春宫画手转贼目
描竹名士意随心
————————————————
白芍不情不愿地立在那里,忍耐着从小窗格里透出来的打量。
那双眼睛,叫他忆起了在墨香斋的茅房里,曾受过的惊吓。那道不友善的窥视,至今让他思来毛孔发寒。虽然面前的那双眼里,未带着恨意与杀气,可色眯眯舔在脸上的目光,依旧叫他心头膈应。
大画师作画,不该更加成竹在胸的么?那落笔前望了再望,犹犹豫豫、迟迟沉不下笔锋的模样,怎的没有鹧鸪哨先前说得那么厉害?
白芍想起,胡夫子同他们讲过的一个故事——虽然多数时候他总在打盹,可不知怎的,这一个倒是听上了心。
故事说的是一位名士作画,他受邀为天子画竹。天子问他,落墨前有何要求尽管提,名士答,请准他入竹林一观,赏完便画。天子欣然允之,还派了不少随行的太监,端着笔墨伺候着,以便那名士性情所致,随时走笔。
那队伍浩浩荡荡,可真携了不少宦臣。有人持着粗杆的“云刷”,有人握着中杆的“勾廓”,有人则提着极细极细的“狼毫”,听候差遣。光是大大小小的毛笔,就使动了十多人跟着,更遑论,还有人端着浓稠不一的炭墨、碗径各异的调器了。
那名士闲庭信步,带着长龙似的一队人,在竹林里悠悠然晃了一大圈,晃得随步的小太监们眼都花了。可谁也未见他,在某根竹竿前驻足凝望,也未见他提起任何一支笔来,对着某根拔地的翠节细摹。
半晌后回到宫里,所有人皆争相告那名士的状,说他瞎耽误功夫,有负圣心的期望。皇帝听小人们,鼓了一阵一阵的耳旁风,心头自是窝火,正要勒令杖责那名士呢。
谁知名士抽笔舞墨,拂袖间、仅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呈上了一幅精妙无比的翠竹图:此君志欲擎天碧,耸出云头百尺高,任谁看了,都会赞他画得好,画出了竹的品格,竹的风貌!
皇帝龙颜大悦,问他这画的,究竟是竹林里的哪一根呀?回头好将那画中之竹,移栽到太后的福寿宫去,以尽孝道。
可名士笑着摇首道:“林中哪一根皆不是。那一根呀,唯独植在了臣的心土里。”
学生们听后,无不赞叹回答得妙,而胡夫子却说,那做学问如同名士画竹,要将学问牢牢印到心里去,别到用时,再去翻书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