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久沉默。
这回总该恨死他了吧?
殷未想,沈灼一定是在考虑是砍头还是凌迟,这样桀骜不驯的逆臣出言不逊,但凡是个有气性的皇帝都不能容忍。
可沈灼变了个人似的,轻触殷未后背,朕不逼你。天长日久,你总会原谅朕的。
殷未:???
天长日久?谁要跟他天长日久?
本该奄奄一息的国师翻身跳起,直直地盯着皇帝:臣不会为陛下落一滴泪,不会为国家带来一滴雨,陛下不恨我么?
沈灼冰蓝色的眸子沉静,像暗流涌动的汪洋:不恨。你不愿哭,朕以后再也不会逼你。
不恨怎么行!殷未急道:宁愿国内干旱生灵涂炭,陛下也不逼我?
哪怕亡国灭族,也不逼你。将天下系于你一身本就是朕的失职。放心吧,朕有法子应对旱灾。你好生休息。国师府还在修葺,你暂时就在朕的寑殿安置。
说罢,沈灼按着左腕起身离去。
殷未怔了好久,拉开床帐,帐外伺候的宫人纷纷跪地叩头,不敢直视。
显然有人吩咐过他们,要用十万分小心的态度对待殷未。
沈灼这是发的什么疯?殷未茫然地垂头,见点点滴滴的鲜血,像一瓣瓣红梅,从床沿到脚踏再到寝殿门口,落了一路。
回想起沈灼惨淡如纸的面色,以及手腕上未愈的旧伤新伤,口腔里的血腥气又泛上来。
殷未躺倒在床。
系统终于活了过来,对殷未先前的疑问展开狡辩:
【本来宿主应该死在水牢中,但攻略对象做出了超出系统预计的行为,对后续剧情造成了影响】
殷未立刻回想起那天,自己跪入水中,眼看着要窒息而死,旱鸭子沈灼竟然不要命地跳进水里将他捞了起来。
沈灼控制欲很强,他没让我死,就决不允许我擅自去死,这我能理解。
可为什么,他突然不执着让我落泪祈雨了?还一脸对我百依百顺的样子?
系统又哑巴了。
谁制造出来的垃圾,关键时刻不出声。殷未气得蹬腿,拉扯到腰上伤口,嘶了一声,疼得直抽气,不敢再乱动弹。
静下来,殷未开始沉思,到底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会让偏执帝王突变年下小奶狗?这种情况下他又该怎么进行剧情?他可是要达成be,收集强烈的恨意啊。
再者说,对方这个态度,不是逼自己又做渣男吗?这样让他压力很大啊!
本来打算穿过来受/虐的殷未,在暖软的龙床上躺了半天,期间吃喝拉撒都有人周到照应。待遇之高,让殷未恍惚间总以为自己登基称帝了。
不光伺候起居的宫女小心侍奉,连沈灼身边的总管太监全喜也唯唯诺诺地嘘寒问暖:国师可有何处不舒服,只管吩咐奴才。
一声国师提醒了殷未。
他没想明白沈灼态度突变的原因,但既然皇帝对沈焕死时,京城三天三夜的暴雨耿耿于怀,殷未要想让沈灼痛恨自己,还是要从已死的沈焕入手。
殷未忍着腰痛,从床上起身,全喜赶忙上前搀扶。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过世满百日了,本座该郑重祭拜一番。
殷未语气云淡风轻,却把全喜吓得以头抢地:戾王罪不容诛,陛下严令宫内宫外不得再提,国师大人慎言!切莫让陛下动怒啊!
要的就是他发怒。
殷未得意发笑:若本国师偏要提,还要替他做法超度,甚至以身殉之呢?
全喜几乎昏过去。
殷未把动静闹得很大,拿皇帝御用的笔墨在数十张宣纸上密密麻麻写下沈焕名字。又从宫人手里抢了烛火,泼干皇帝养金鱼瓷盆里的鱼和水,就地在盆里烧起纸来烟熏火燎鬼哭狼嚎,皇帝寑殿乱成一团。
沈灼被全喜哭嚎着从御书房请过来时,殷未正举着皇帝挂在床帐边的佩剑做自刎状。
又是哀悼反贼,又是宫内纵火,殷未自认为精准地在皇帝雷区上狂舞,作了个大死,沈灼不活剥了他才怪。
但沈灼踏进寑殿,屏退宫人,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向殷未靠近,语气里几乎是恳求了。
一切都是朕的过错。放下剑,别伤到自己。
殷未:???
皇帝被人掉包了吧?
殷未迟疑间,沈灼迅速上前,从他手中夺过利剑,远远扔开。
动作太大,沈灼左腕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崩开,鲜血瞬间染红衣袖。即使如此,沈灼也不顾上疼痛,牢牢将殷未禁锢在怀里,语气温柔到令人战栗。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不是你的错,在朕心里,你永远是圣洁无瑕的。那个禽兽朕已经命人将他掘出来,挫骨扬灰,朕带你去看好不好?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殷未周身血液上行,脑子嗡的一下,病态苍白的脸也染了双颊绯红。
圣洁禽兽沈灼该不会以为?
殷未茫然地抬头看这位年方弱冠的帝王,他眉头紧拧,薄唇不停颤抖。最要命的,属于皇家象征的冰蓝色眸子竟噙着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