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鸿度在电闪雷鸣之中气的头晕目眩,突然呕出了一口血,那血中掺杂着一块块的血块,让他想起噩梦一般的肉瘤,这是……神女在为了裴祯警告他吗?
雷声、风声与满朝求情之声交织在一起,他在这一刻意识到裴祯早已不是刚离开废宫的那个痴傻孩子,如今的裴祯是治理水患、肃清浙水贪官的功臣,是他仅剩下最优秀的皇子,更是天神庇护的天选之人。
满朝文武都清楚除了裴祯,已经没有皇子能够担起大巽江山。
可他还没有死!他这个皇帝还活着!裴祯竟然敢威胁他了!
这皇位是他的,他想给才是裴祯的!
这场轩然大波当天就传的满京城皆知,萧摇光恼怒的回到府中,却见萧玄素站在正厅里等他。
他以为萧玄素是为了裴祯抗旨拒婚而恼怒,便安慰她道“你放心,萧家还容不得裴祯拒婚,哥哥自会让裴祯娶你做太子妃。”
“哪怕我不想嫁给他吗?”萧玄素望着这个从小宠她的哥哥,眼眶发红的道“哪怕嫁给他之后我会饱受折磨,独守空房一辈子吗?”
萧摇光忽然愣了住。
“哥哥还不明白吗?”萧玄素对他说“裴祯今日敢为了心中所爱之人公然抗旨,甚至不在意太子之位,那必定是他挚爱之人,执念之人。我就算嫁给他能有什么好下场?他只会记恨我,记恨萧家,一朝继位他必定先除掉我,除掉萧家,迎娶他挚爱之人。”
她喉咙里微微哽咽的发抖“哪怕这样哥哥也要我嫁给裴祯吗?”
她深知裴祯爱着的是谢棠,从前不知他有多爱,今日便知道了,她根本不想搅合进去,让谢棠记恨她,让自己踏上这条没有一丝希望的苦难之路。
可她还是说“若是如此哥哥还希望我嫁给裴祯,我便嫁了,因为我这条命是萧家给的,如今就还给萧家。”
萧摇光内心震颤不已,他望着自己娇生惯养的妹妹,她脸颊上滚下眼泪,抬手重重擦去,再没有看他一眼跨步出了正厅,仿佛决然的踏上必死之路。
他站在厅中心中震颤的凝住了眉头,他从未想过从小到大蛮横天真的妹妹会说出这番话,这些话……是她自己想明白的?
他何尝不明白妹妹所说的,但……当初姑母崔昭就是这样嫁给了裴鸿度,裴鸿度那时也有心爱之人,是崔家用权利交换才让裴鸿度迎娶了姑母崔昭,即便后来裴鸿度做了皇帝,将他所爱之人纳入了宫中又如何?
崔家不倒,崔昭就是皇后,只可惜崔昭膝下无子难以稳固地位,可若是妹妹嫁给裴祯能早早剩下皇子,就算他日裴祯再将心爱之人迎入宫又怕什么?
皇权之下从来只有权利倾轧。
可是……聪明如姑母也没有成为赢家。
他扭头看出门去,再看不到妹妹的身影。
雷鸣之后又是暴雨,下了一整天。
裴鸿度没让任何人知道他又吐血了,只是不见任何来求见他的大臣,因为他知道每一个都是来劝他打消废太子这个念头,他们的声音就如同燎原的风一样,将他心中这股火越催越旺。
他只召来了谢清风诊脉,吐血一事也只告诉谢清风。
谢清风却发现他脉象虚弱的厉害,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病症,便如实说了,让他务必静心修养一段时间。
殿外暴雨阵阵,闪电轰隆隆响着。
裴鸿度看着谢清风,他心里很清楚,没有病症就说明这仍然是神女的惩罚,他的命仿佛攥在“她”的手里一般。
“今日谢太医留在宫中吧。”裴鸿度笑着对他说“朕总觉得不适。”
谢清风没有多想,留在宫中照看陛下是他身为太医的职责。
他拱手退下,被内侍带去了隔壁的暖阁休息。
裴鸿度目送他离开,看见窗外闪亮的雷,他这一世与兄弟斗,与父亲斗,与权臣斗,如今……要与天斗吗?
天命所归,他的位置是抢来的,这是他心中永远不甘不服的结。
他慢慢闭上了眼,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可睡梦中仍然能听见雷鸣声,一声又一声,“轰隆”一声,他被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却看见眼前吊着一个穿黄袍的老人,那是……那是他的父皇!
又是那个梦?他又梦见了弑父的那个梦?
昏暗的殿中,只有一道道闪雷照亮,他拼命的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被吊死的父皇就那么轻轻摆动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握着剑从父皇背后慢慢走出来,走到了他的榻前,叫他“父皇。”举起手中的剑,一剑朝他斩了下来——
闪电“轰隆”一声,这一次他看清楚了那举剑杀他之人的脸。
“轰隆!”
裴鸿度猛地从榻上翻身坐起,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没有被斩断,他一脸一背的冷汗,披头散发的坐在榻上如同被抽走了魂儿。
“陛下。”内侍冯元慌忙快来,看见裴鸿度赤红的双眼和发白冒着冷汗的脸吓了一战,忙道“陛下您又做那个噩梦了?”
裴鸿度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只惊恐的盯着飘荡的床幔,他看清了叫他父皇、将他斩杀的那个人,一直以来他从未看见过那个人的脸,可这次如此清晰……是裴祯。
裴祯……
披头散发的裴祯就如同刚从废宫中出来一般,面无表情的斩断他的脖颈。
这是他的宿命吗?他杀兄弑父夺得皇位,却又死在他的儿子手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闪雷照亮他苍白的脸,不,他从不认命,他若是认命就不会一步步踏上这皇位。
“陛下?”冯元又慌忙叫了他两声。
他如梦初醒一般回过头来看冯元,喉咙里涩且哑“命亲随队将太子拿下,困在东宫之中谁也不许出入,更不许走漏风声,要快。”
冯元一愣,又听他说“将谢太医也送去,若是朕死了,立刻将两人斩杀,将东宫一把火烧了。”
“陛下……”冯元脸色下的惨白,他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可裴鸿度坐在榻上,眼睛中闪烁着闪雷的光再次吩咐道“命太子身边的内侍去请谢姑娘入宫,便说太子有急事要见她。”
冯元看着他的眼神,再不敢多言,低头应是,这眼神曾经在陛下要逼宫先帝时出现过——出奇的平静、冰冷。
裴鸿度再次看向窗外,他要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