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不会这么做,可他还是温声应了好。
告别之后,一直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薄砚才回过身,垂眸看着阮眠,轻声问他:你现在,还想一个人静静么?
每个人都拥有独自梳理情绪的权利,即便薄砚此时此刻,心底有另一头野兽在疯狂叫嚣,想要完全不讲道理地,霸占阮眠的每分每秒,知晓阮眠的所有过往。
阮眠微微抬头,与薄砚对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却没有回答。
薄砚暗暗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讲出口的话却依然很克制:如果,如果你还想一个人待一阵的话,就进去坐一下,我在外边等你。
阮眠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钟。
薄砚的眼底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哀求情绪,却也不似平时对着别人时候那般冷淡,相反,仿佛染着那么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莫名就让人心安。
半晌,阮眠垂眸,鬼使神差地,咽下了一句到嘴边的好,最后讲出口的是:那如果,我不想一个人呢?
在这句话钻进耳朵的一瞬间,薄砚清晰感觉到了,自己心脏的震颤。
静默片刻,薄砚才开口,嗓音带着微哑:如果不想一个人的话,那要不要我哄哄你?
话出口,薄砚又有两分后悔了。
阮眠的酷哥包袱太重,估计下一秒就要怼回来了。
可令薄砚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阮眠没有怼他,甚至没有耍酷,只是定定看着他,小脸鼓起来,语气有那么两分凶巴巴,你要怎么哄?
薄砚很少有丧失理智的时候,可眼前人,却又异常轻易,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能让他理智全无。
于是薄砚脱口道:我没哄过人,抱一下,行不行?
阮眠不出声了。
等了两秒,薄砚自悔失言,正要张口再找补句什么,可他才刚刚发出个气音,剩下的所有话音,就全都留在了喉咙口。
因为阮眠抱了上来。
准确来说,抱这个字眼并不准确,用砸也许会更合适。
阮眠就像是个小炮弹,横冲直撞,砸进了他怀里。
砸得他整颗心脏,都仿佛陷落下去了一个窝。
阮眠把他抱得很紧,小脑袋完全埋在他的颈窝。
泛着细细密密的痒。
薄砚喉结不自觉滚了一下。
片刻后,他倏然阖了阖眸,压下满心欲念,抬起手臂,轻轻回抱住了阮眠。
阮眠并没有和薄砚抱太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进薄砚的怀抱。
也许是这一晚上,实在发生了不少事情,让他的大脑短路,停止思考。
亦或许只是,人在情绪很低落的时候,太渴望这样一个拥抱。
和薄砚拥抱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好。
薄砚看起来瘦,抱上去的感觉却并不觉得太单薄,相反,能感觉到一股鲜活的力量感。
薄砚身上有很淡的薄荷洗衣液味道,又混着一点点淡淡烟草味,阮眠觉得很好闻。
好像很容易就能让人安心下来。
阮眠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他向后一步退出薄砚的怀抱,酷哥包袱又回来了,抬头瞪视薄砚。
被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一秒钟,薄砚瞬间就懂了,他唇角微勾一下,立刻保证:是我非要抱你,是我先伸手的。
阮眠满意了,又绷着小脸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像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薄砚微怔一下,就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他已经知道的,阮眠的父亲是个警察,为了救人牺牲了。
他甚至还能猜得到,阮眠其实,也很想做个警察。
无论是上次对那个偶然走丢的小孩流露出的温柔,还是,还是和阮眠初见时候
阮眠当时做的事情。
薄砚都很确定,阮眠很崇拜他父亲,也很想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
但很显然,阮眠没有走和他父亲一样的路。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好猜到。
他父亲已经牺牲,他的母亲大抵不会再想让他走这条老路了。
这所有的所有,包括关于阮眠的家庭,阮眠的全部过往,薄砚当然都想知道,但他不想在这种时候逼问阮眠。
他要的,是有一天,阮眠能够心甘情愿,都讲给他听。
对薄砚的回答并不意外,阮眠很快把话题抛了回去,他转折道:但我有想问你的问题。
薄砚嗯了一声,你问。
你的父母,阮眠直直望进薄砚的眼睛,是做什么的?
阮眠自认这个问题并不算过分,薄砚知道了他父亲是警察,那他问一个同等性质的问题,完全合情合理。
可阮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了,在他讲出父母两个字的瞬间,薄砚眼底就划过一分暗色。
但真的只有很短暂的一瞬。
阮眠还没来及分辨,就听薄砚开了口,嗓音很沉很冷,语气中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他说:我的父母,都不是好人。
阮眠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薄砚讲出这句话之前,阮眠是真的完全想不到,薄砚竟然,竟然会用这样一句,近乎无礼的话,来形容自己的父母。
可阮眠却还是下意识地,相信薄砚,即便他还不知道,薄砚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
见他不出声了,薄砚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肚脐上方的位置,之后向前倾了一步,微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近乎恶劣般问道:我说的是真的,阮眠,你还想要听更多么?
阮眠回过神来,他攥了攥手指,毫不犹豫摇头道:不了。
薄砚沉冷嗓音在他耳边吐息,为什么?被吓到了?
阮眠倏然后撤一步,抬头,不闪不避迎上薄砚的眼睛,语气认真,不是,没有吓到,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逼人回忆痛苦,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分,阮眠不会这么做。
薄砚呼吸猛然滞了一下。
半晌,他敛了神色,抬起手,手指轻轻捻了一下阮眠的耳垂,也认真道:多谢,以后可以的话,我会都告诉你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愿我们都能与对方完全坦诚,共享一切秘密。
被薄砚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瞬间就染上一片红晕。
阮眠又炸毛了,他先一步绕开薄砚往外走,边凶道:谁谁准你摸我耳朵了!
薄砚唇角挑了挑,道歉道得很没有诚意,抱歉,没忍住。
阮眠:
两人一起走出了酒楼,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瞬间,阮眠和薄砚都同时觉得,仿佛之前发生的所有,都像是梦一场,被永久留在了那个酒楼里。
薄砚率先开口,回学校么?我叫车。
阮眠正要点头,可他手机却突然振动两声。
阮眠下意识摸出来看,刹那间,就又被拉回了之前的情绪漩涡里。
他妈妈给他回信息了,是毫不意外的小心翼翼与担忧
阮阮,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的,妈妈刚到家,之前没听见微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