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切磋下来,虽然回回被席烽怼回来,他倒把席烽的想法摸了个大概。
他的出发点是千方百计地保业务、保团队。有句话说,大浪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席烽的执着让老唐觉得,他的格局没那么小,起码和他亏钱的本事不相上下。
寒暄了半个小时,一群人上楼去会议室开会。
慕黎黎落在队伍末尾,不着急地等下一班电梯,对陪她的大堂姑娘说:“忙你的去吧,别陪我们站着了。离岗这么久,客人要找你了。”
大堂姑娘眉眼妆容精致,却笑得像刚吃了苦:“没事的慕经理,我那儿不要紧… …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客人入住,不会有人找我的。”
室外日头高悬,大半天过去,慕黎黎吃惊地问:“那下午呢,客人会多一些吗?”
“不,今天周一,早晨一般是最多的。“
“ … …这么惨淡?”
整个一层挑空的大堂里空空荡荡,刚才的人群一走,更显得门可罗雀的冷清。
“是啊,客人很少,这两个月的入住率通常只有一两成。上个月我们还忙着处理一些退订的单子,这个月连退订都少了— —根本没人订啊。”
慕黎黎没有概念,多问了她几句:“一两成是多少?收入大概什么水平?”
大堂姑娘尴尬得脸都红了:“一两成就是… …我们服务员经常比客人还多,全程送客人到房间入住,都不耽误回来给下一个人check in 。怕人多 吓到客人,我安排他们错开值班,没事的凑一拨上客房检查卫生去… … ”
“流水呢,一个月有多少?”
“几万块钱?撑死了到十万就不错了… …这个月总部取消了指标管控,去年我们是淡季每个月八百万… … ”
慕黎黎望了望富丽堂皇的大厅和一尘不染、簇新明亮的地面,她也要听得眼泪汪汪了。
一间五星级酒店,地处核心园区,养着上百号员工,一个月的流水只有几万块… …
那真的不叫惨淡了,叫灾难。
老唐是对的。
这是巡店一天下来,慕黎黎想法完全改观的一点。
老唐的思维才叫正常投资者的思维。换成她,吓也被吓到急着关门大吉了。
趋势上偶尔波峰、偶尔波谷的周期性波动不可怕,断崖式下跌才是最危险的信号。代表市场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恶化,甚至毁灭性的全军覆没即将降临。
照这个颗粒无收的状况延续下去,烽火旗下的酒店亏到崩盘只是早晚的事。
她还劝小苏不要短视杀跌,寄希望于什么企稳反弹— —好吧,是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想不出来席烽还要坚持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一路创业的情怀,企业老板的责任,还是男人的自尊心和事业心作祟?不过都是虚妄的理想而已。
慕黎黎只做过投资,确实没上手做过企业经营的实战。但她自认为自己看的角度更宏观,更为旁观者清。
投资失败的若干案例教会了她一个真理,那就是不要和大趋势作对。
周五下班,席烽在公司楼前一个隐蔽的路口等她,两人一起回慕家吃饭。
慕黎黎昨晚接到了慕行长的传召,没说什么事。从席烽果断地推掉了晚上的会议来看,也许是他在背后主导的也不无可能。
照例席烽开车,慕黎黎从后座拿过袋子,国风设计的包装,他倒是每回从不空手过去。
“这是什么?”
“你爸不是最近在练毛笔字?淘了方端砚给他。”席烽说,“端砚细腻出墨快,适合他这样的初学者。”
一个两个的附庸风雅,天天钻在钱眼里的人还要装文人骚客,慕黎黎撇嘴。但她的表情幅度极小,细微到开车的席烽根本察觉不到。
“多少钱?”
席烽没回答,打灯转弯,超过了前头的一辆豪车。
慕黎黎之所以觉得对方车豪,是因为上车时才发现他换了一辆车。牌子与他身份不符的低调,外头刚洗过看着车身锃亮,里面的内饰却有点发旧了。
她想,这方砚台,一看便知价格低不了。真是大手大脚惯了,这时候出手阔绰有什么用,还不省着点花?
“你买的,还是丁助理买的?”她回头去要个小票。
席烽如实相告:“都不是,前天从我爸书房顺回来的,没花钱。”
… …
慕行长和他们两人前后脚进门,家里的饭菜已经上桌,就等他们开饭。
慕黎黎一边怨李阿姨又做重盐重油的红烧肉和小排骨,一边坐下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席烽来的次数多了,餐桌上的菜越来越家常了。李阿姨把盛着红烧肉的盘子换到她跟前,拿公筷剔了两块肥肉比瘦肉还多的红肉块,给她夹到碗里。
慕黎黎小口细细地品着吃,很快一嘴亮津津的油光。慕行长看她吃相一点没有女孩样子,从对面递过纸巾,让她擦嘴。
慕黎黎专心的低头没看见,没等慕行长开口,席烽接过来放在她碗边,在她能看到的角度轻敲了下桌子。
就这一下,慕行长再拿起筷子,脸色就淡了下来。
章女士觉得慕行长管得多,扶着他的手肘把人拉了一把。她的目光却在席烽和慕黎黎之间逡巡,眼尖到要把每个细节瞧个仔细似的。